没有谁能完整无缺地从花谷里走出来。
久而久之,他们便知道那样艳丽浓重、直至花开荼蘼般血景下,是变成花肥的森森白骨,便再无人敢靠近。
女人身为魔域之主,自然不怕,但他们又没有强大的魔骨傍身,如何敢踏进这片死亡花海?
“都愣着做什么。”
女人看着自己畏头畏尾的手下,烦躁起来,“有什么可怕的?”
所有人看着她手心里出现了能够焚烧一切的异火,花海被她灼烧推开了一大片,他们这才敢顺着女人的步伐向其中前进。
他们谁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脚下已经被火烧到枯萎的花枝依然还有生命,直到队伍里的人越来越少,血腥的气味越来越浓,他们才反应出异常来。
而此时早已为时已晚。
那个少年站在花海深处,此时正微微抬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在异花的吞噬下跪地求饶、被吸血丧命的丑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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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喜欢
女人一开始还没意识到不对劲,直到她注意到自己身边惨死的下属,抬起手想要控制住那些近乎疯魔的花朵,却发现那些异花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对于她的命令无动于衷。
她看着那些不分敌我,向自己冲来的异花,眼神终于变得惊恐,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却发现对方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一个念头浮出水面,女人愕然地开口:“是你——”
“是啊,母亲。”
谢翎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深色的瞳孔里却笑意全无,“这是我送母亲的礼物。您喜欢吗?”
话音刚落,那些巨大的异花终于朝着女人落下血盆大口,撕咬起她的皮肉。女人的四肢俱被藤蔓捆束,剧烈的挣扎和惨叫一瞬间在整片花海里响起,艳丽的花和猩红的血让这一切都看上去宛若炼狱,谢翎漫不经心地把握着手中漂浮的花魄,随心所欲地操纵着一切。
他冷眼看着女人被撕咬去淋漓血肉只剩下森然白骨,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从袖中拿出一瓶灵药,掰开她的嘴硬灌了下去。
他对上女人恨意的目光,心中却只觉得报复般的畅快:“母亲该早想到这一天的。您用我的血肉养育这片花海的时候,今天的事,您早就该想到的。”
无人知晓这片花海究竟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的浩大。
只有谢翎知道,他的母亲为了看他因为痛苦而挣扎呻吟的惨状,一边用灵药吊着他的命,一边又将他的血肉喂给这片食人的花海。
——以他一人之血肉,喂养数十年,方才得见如此繁花血景。
她把对于那个人的恨,都尽数发泄在谢翎身上。
即便谢翎是她的亲生骨肉,即便她是谢翎真正的母亲。
“贱人……你这个贱人!!”
女人尖利的咒骂声不堪耳闻,“你和他真是一模一样……他不得好死,你也不得好死!!!”
“是啊。”
谢翎漠然道,“他被您吃掉了,这种死法,自然算不上好。”
女人凄厉的叫声在谢翎的刺激下变得更甚,刺耳的声音却似乎根本没有影响到谢翎的心情,反而像是大大取悦到他。
他薄唇勾起一个上扬的弧度,深色的瞳孔里不见底的恶意:“希望母亲和您部下的血肉,能让这片花海变得更漂亮。”
……毕竟还要接容棠回魔域,要带他看这片美不胜收的花海。
容棠这时候正在君回宁的汤药和伤药下养着身子。
陆骈其中来过一次,容棠当时正在熟睡,并不知道,还是事后君回宁告诉他的。
“他送了能治你嗓子的药来。”
君回宁眉头微蹙,“也不知里面放了什么,闻着竟有股血腥气。”
容棠侧目,案几上果然温着一碗药汤,是他所熟识的褐色,上面正冒着徐徐热气。
“要现在喝吗?”
君回宁道,“他的态度难得这样恳切,强调要你一定喝下。”
君回宁是知道容棠这位师兄的,整日的冷脸,是很难见这位冷面般的修罗露出个笑。他尚不知晓内情,还以为陆骈容棠师兄弟和睦,便把药端了过来。
容棠垂眸看着君回宁端来的那碗汤药,他看着这碗药便想起陆骈那张冷漠的脸,只觉得一阵翻涌而上的恶心。
他再如何不知世事,现下也都明白了。那日陆骈突然走上前,并不是无缘无故才和君回宁搭话。
——陆骈不会“谕”这一法门,自然也无法对自己施展,他上前打掩护,放松自己和君回宁的警惕,好让宗主隐在暗处,悄然得逞。
容棠苦笑一声,盯着汤药看了一会,终于还是拿起药碗,仰头喝下。他明白,这碗汤药哪怕自己现在不喝,但一会儿还是要喝下去的。
就像现在,自己能在君回宁这里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
但值得庆幸的是,不知晓内情的君回宁可能会抛下自己离开,而谢翎却允诺过自己,不日便会回归云宗,接自己回家。
想到这里,容棠低垂着的脸上都浮现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药苦吗?我给你准备了蜜饯。”
君回宁像是随身带着这些东西一般,手一晃,宽大的袍袖下便变出一碟子果脯蜜饯,微笑着放到容棠面前。
容棠把那碗药一饮而尽。虽然君回宁说汤药有血腥气,但这其实和之前在地牢里每日陆骈都要督促容棠喝下去的药,味道大差不差。
他拿过一个杏干放进口中,下意识地说道:“谢谢。”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但君回宁却愣住了,从来喜怒不行于色的他这时候脸上流露出些惊喜来:“阿棠,你能说话了?”
容棠显然也愣住了。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空空的药碗,眉头也跟着紧蹙。他不信陆骈会真的给自己一碗解药,不抱希望地说了几句话,却都能说出口。
君回宁也是奇道:“果真是灵药。见效竟这般迅猛。”
容棠垂眸不语。
虽然是能说话了,但他想说的却依然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想要把其中真相告知君回宁,希望他能尽快离开这个吃人不眨眼的归云宗,也希望他能把自己的遭遇,告知自己那尚在凡间被蒙在鼓里的父母。
但这些,都因为“谕”的约束,而让容棠说不出口。
他知道陆骈肯定没有这么好心,果然,他那思虑周全的大师兄,是一点空子也不会给自己留。
容棠挣扎了半天,直到对上君回宁担忧的目光,他才强露出一个笑来:“师兄……果然是关怀我的。”
君回宁微微笑着看向他。
他知晓陆骈和容棠之间从来师兄弟情深,便也没有怀疑什么。君回宁转身收拾了空碗,把在归云宗借居的这处住所清洁干净,挑选了本书要坐在容棠的不远处看时,背后的容棠却突然出声了。
容棠看着他的背影,像是有些茫然地开口:“阿宁。”
君回宁以为容棠是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帮忙:“嗯?”
“你……有喜欢的人吗?”
容棠的声音有些困惑,也像是有些艰难,“我知道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冒昧,但还是想问问你。”
君回宁攥着书卷的手无法抑制地轻颤起来。
他若无其事地把自己的手收进广袖,面容温和带笑地看向容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容棠全然没注意到君回宁的动作。
实际上,他的心思全然都放在谢翎身上。容棠知道,自己是凡人,修真界里向来鄙视他们,而真正愿意尊重关心自己的,除了和自己一起走过这十年相交的君回宁,就是归家远在外面的谢翎。
容棠觉得自己很喜欢谢翎。虽然容棠不知道谢翎会不会喜欢自己。
所有人都把自己当成物件、当成炉鼎来看,把凡人当成蝼蚁一般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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