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假意体贴,夜里也只是和容棠同床共枕,什么也不多做。容棠想做什么谢翎便放手让他做什么,想要研究无字竹简也让他研究,想要研习谕一法门,还会温柔地握着他的手,教他更快地找到诀窍。
谢翎也越发佩服容棠的天赋。
他自己学谕不过是随便学着玩玩,天资纵使不差,但是面前毫无根基的容棠,却显然易见地比自己的天赋还要高。
谢翎是眼睁睁看着容棠从什么都不会、走到现在对谕已经能说出不少心得的样子的。容棠与他的领悟另有不同,他常常冥思苦想,谢翎则坐在他不远处,精心修改着自己手里的方子。
他可不想把容棠玩死,烈性春药能轻而易举地摧毁人的意志,谢翎仔细调整着里面的方子,尽力做出一味温和且不易察觉的药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容棠依赖上自己。
药以迷情,这是许多人不屑的法子。但谢翎却不这样想,他迫切而又极具耐心地想要一种法子拴住容棠,哪怕药物带来的只是昙花一现,谢翎都相信容棠的眼里最后只剩下自己。
比如现在,那个不长眼的君回宁,再次跑到这里来了。
谢翎前些时日当着容棠的面,亲自放他走了。他不仅语气温顺,还特意给容棠展示了自己给君回宁准备好的一应细软以及许多贵重秘籍丹药法器等等。
谢翎让人把君回宁扔得远一点,好让这个磨人精不要这么快再来纠缠。但显然,他错算了君回宁对容棠的执着。
“阿棠。”
谢翎冷着眼睛站在廊下,看着君回宁神情急切地站在庭院外,朝着里面正在看书看见君回宁到来才愕然起身的容棠,说道,“阿棠!”
容棠放下手里的无字竹简。
谢翎看了一眼,竟有些惊奇。上次他看那竹简时,上面还是空空如也,不知道这几日里发生了什么,竹简上竟出现了血色篆书,密密麻麻的一片。
谢翎收回视线,想着等会打发了君回宁自己再找容棠讨论。他若无其事地从廊下走近,漠然地看着君回宁破开自己的结界走进庭院里,抓住容棠的手说话。
君回宁的声音很低,时不时便用冰冷的视线注视着谢翎。谢翎却坦然地站在廊下,眼睛却落在容棠身上。
“我都挺好的。”
容棠望着君回宁笑,那个笑容很温和恬淡,在谢翎眼中有些刺眼。容棠看着君回宁有些好奇,“你不是离开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君回宁欲言又止。他看着不远处神情冰冷,眼底还浮着一点讥笑的谢翎,又低下头看着容棠,压低了声音:“我带你离开这里。谢翎说了,只要你点头,他便不会阻拦我……”
“阿宁。”
容棠笑着看着君回宁,善意地开口提醒他,“君叔叔还在等你回家。你要带我去哪里?”
君回宁愣了一下,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容棠知道自己和父亲决裂,也自然知道自己父亲想要做却没能做成的那些事。谢翎把这些事,都告诉容棠了。
他看着容棠脸上的笑容,一时间显得有些狼狈,但他稳了稳心神,开口想说话,嗓子却像是发不出音来,半天只挤出一句:“……对不起。”
“那天在归云宗,我应该带你走的。”
“我都知道的。”
容棠依然只是望着他笑,“你没有做错。我也不会怪你。”
君回宁只觉得眼睛有些发热,他上前一步,紧紧地抓住了容棠的手。他低下头,很轻地请求出声:“那现在可以跟我走吗?”
他向来是温和守礼的,现在的神情却是难得的迫切,声音都开始有些发颤,“阿棠,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带你——”
“我就先不去了。”
容棠露出一个很温和的笑来,他轻声说道,“我要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学习谕术。可能我没法再回到从前的修为了,但是我会想办法让自己活得再久一点。等再过几天,我就去君梧山上看你……”
“容棠!”
君回宁打断了容棠的话。他并非这样无礼的人,但内心的不安与焦灼在对上容棠愕然的眼睛时,让他只感受到一阵又一阵绵密的酸楚,“你,不是想让我带你离开吗?”
容棠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些茫然,他像是在想些什么,但很快便给出了一个很委婉的答案:“阿宁,我不想连累你。”
他并没有非常明确地指出自己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君回宁却听出了容棠的话外之意。
——容棠不想让自己因为他而和君贺闹翻。
“而且,谢翎和我在一起。他会照顾好我的。”
容棠说道,“阿宁,你不用担心我。”
君回宁死死地攥紧了自己的手,他哑着声音开口:“你忘了谢翎是怎么对你的?你忘了他都对自己做过什么——”
“这里面有些误会。谢翎虽然骗了我,但是他有苦衷。”
容棠向着君回宁轻轻眨了眨眼,这样略带些俏皮的神情让君回宁一怔,内里五脏又开始重新焚烧起来,“而且,阿宁,我想留在这里,你是最应该知道的啊?”
君回宁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人,看着这个不过是自己离开几天便变得天翻地覆的世界。
他依稀记得那时容棠含着泪朦胧的眼睛,听见容棠气若游丝的呓语。容棠满是恨意地看着那个骗子,君回宁固守的道心里,居然在伤痛里带出一点庆幸来。
——容棠终于看清了谢翎的真面目。
可喜可贺。
但是怎么现在,容棠却又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君二公子,请您放心。等他养好了伤,我们会一同去君梧山拜访。”
少年魔尊从廊下笑吟吟地走出,他身着锦袍,衬得阴柔的面容更显昳丽。他明明是在笑着的,君回宁却只在谢翎一双眼睛里察觉到了嘲弄,“君大公子已经启程回君梧山了,您可曾知晓?”
“什么?”
本想当着容棠面拆穿谢翎的君回宁闻言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你见过我的兄长?”
“是啊。”
谢翎随意道,他态度有些散漫,语气很轻松,“昨天他便告了我们,启程离开了。”
容棠抬头看了谢翎一眼,心中有些困惑。
他不经常见君回安从屋里出来,但昨日容棠却并不记得君回安有出来告别过自己和谢翎。
谢翎安抚地给了容棠一个眼神,容棠会意以为其中有内情,便没有再继续说话。
君回宁的嘴唇都在发抖,容棠很少见过他这样动怒的神情:“阿棠,他就是个骗子,你难道还想再被他骗一次吗?!”
谢翎依然只是望着君回宁笑,但是眼眸里明显是冷下来了。
容棠在谢翎前面,不回头便看不到谢翎脸上的表情。他很温柔地笑了一下,说道:“阿宁,你就再信我一次吧。”
君回宁便不再说话。他深深地望着容棠,又把目光投向站在容棠身后、朝着自己露出冷漠嘲讽的笑意的谢翎。
“君二公子快回吧。”
谢翎微笑着开口,“我听闻,君梧山一直在寻找君回安的下落呢。”
君回宁沉默着起身。
他向着谢翎和容棠再行了一次礼,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容棠一愣,上前扶了君回宁一把,却只感受到一枚触手温润的玉佩从君回宁的广袖下被塞了进来。
容棠还没明白君回宁是什么意思,便看他又出现露出温润如玉翩翩君子的淡笑:“那我便在君梧山等你。希望再见到你时,你的谕也能和阿息一较上下了。”
容棠怔了一下, 下意识地捏住了那枚还带着君回宁身上温度的玉佩。
这是要自己回去用谕打开?
“好。”
容棠并没有声张,只是把玉佩放进袖笼,笑着看向君回宁,“我知道了。”
君回宁果真离去。谢翎嗤笑着望着他落寞归去的背影,余光瞥见桌上容棠随手放下的无字竹简,刚想询问,便先听见了容棠带着疑惑的声音:“君大公子是何时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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