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骈依然端坐在座位上,他的面容依然冷漠肃穆,对于眼前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好像完全看不到一样,用缓慢的语调开口:“周意师弟,这件事,总要给君家一个说法。”
周意刚想开口辩驳,君回宁却早已走向囚笼,手指掐诀便打开了囚笼,将里面浑身是血的谢翎带了出来。
谢翎心中五味繁杂,却只能假装昏迷,试图躲避对方的盘问。但对方却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连目光都未曾停留,便施法将自己带出。
君回宁一身素衣,旁若无人地扶着一左一右两个血人,像是丝毫不在意他们身上的血会弄污自己的衣摆,径直无视过周意,只对着陆骈深深地行礼:“多谢。”
说完便一甩衣袖,唤出自己的法器,带着两人离开。
符修所依赖的外物颇多,谢翎微微眯着眼睛,君回宁是从袖中变出一叶扁舟,只垂眼默念几句,便变出船来将他们三人载乘。虽不至于遮天蔽日,但观其大小,在修真界里也算是像样的法器。
谢翎心中却不屑。这样的破船,给自己几百个也不稀罕。
他看了一眼君回宁,知晓此时的君回宁正在以灵神御舟,便悄无声息地转过身,想去察看一旁受了重刑的容棠。
谢翎看到他身上累累的伤痕,心中已然一片阴暗。
不过一个归云宗,竟敢这般不识好歹。
他神情阴沉,伸出手想抓住容棠手腕,以自己神魂去温补容棠身上的伤势,却不想手还没伸过去,便被人抓住了。
“身上不见魔气,却又在此装神弄鬼。”
君回宁平静地开口,手中变出几道符咒,“我不知道你伪装成君家人有何目的,事已至此,我亦不会追究。”
谢翎先是一愣,片刻只觉得荒谬又可笑:“怎么,你不杀我?”
他其实本可以像从前那样,收起身上的乖戾,像当时在药修面前一样装傻卖乖,套出更多的话来。但谢翎一想起君回宁和容棠的亲昵,便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眼前这个人面前伏小做低。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眼前的人充满敌意,谢翎对不起那个被他误杀的药修,即便眼前的是药修的弟弟,但此时此刻,谢翎只觉得他很讨厌。
“君家不杀无罪之人。”
君回宁语气淡淡,他端坐在谢翎面前,身上是繁复的白袍,堆叠得犹如千仞山峰上堆积的冰雪,“小棠为了救你才甘愿受刑,你若良心有知,便自行离去,好自为之。”
谢翎愣了一下。他的这具肉身乃是傀儡,是以天华地宝所孕育的灵物,他在上面以神魂所载,自然不见魔气。
他又低头看着君回宁塞给自己的符咒,发觉那是几道引路符、护身符以及遁走符:现在这具肉傀儡所体现的修为极其低微,身上又有重伤,虽然自己的神魂在附体到上面时已经尽快修复,但现在的自己在他人眼中,依然弱小至极。君回宁显然是察觉到这一点,所以才给谢翎这些符咒用以傍身。
谢翎望着眼前这张与记忆里相似的脸,有些发怔。
不愧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无论是容貌还是品行,都是如此的端正如方。
自己在这样的人面前,仿佛阴暗面也都被无限扩大。心底犹如被无数细针扎破,汨汨地流出无声的鲜血。
那些看不见的鬼脸在梦魇里在眼前挥之不去,他看见自己的手上都是血,他的脚下踩着无数人的白骨,他的母亲尖锐发癫的狂笑,一切的一切都被糅杂成混乱的幻觉,让他浑身发冷,下意识地将自己缩起身来。
挡在自己面前的所有,哪怕仅仅只有怀疑,谢翎都会毫不犹豫地挥杀。
他无所谓地在这片黑暗里向前走,无所谓地在泥沼里前行。
这样纯白色的人,这样端正高洁的君子,仿佛与自己不属于同样的世界。
那才是容棠真正爱慕的君子。
像君回宁,像那个药修,像他们这样的人,才是愿意在天阶上,慷然为一个陌生的凡人施以援手的君子。
而自己伪装的一切,是君回宁只用一眼就能戳破的骗局。
谢翎心神动荡,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君回宁送给自己的符咒。
那些符咒的每一张都价值千金,却被对方这样轻易地拿来送给了自己。
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哑:“我答应过容棠,我要带容棠离开这里的。”
君回宁听见这话似乎是有些诧异,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不用了。”
他对着谢翎有些哑然失笑,那双温和宽容的眼睛看着正在沉睡中的容棠,“……我会照顾好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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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袭来!
第14章 失声
谢翎闻言,手一下子攥得更紧。
刹那间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阴暗的念头,谢翎咬了咬牙,垂眸敛去眸中情绪,很温驯恭顺地应了声“是”。
……君梧山君家。
谢翎望着远去的两人,面无表情地把手中的符咒尽数捏碎。
难道自己杀不得君回宁,还动不得君家吗?
他冷笑一声,却没有直接弃掉自己这具肉身,让自己的神魂归位。
这具肉身上没有魔气,在归云宗里与容棠见面也简单,若是换了真身前来,只怕又会被敏锐的君回宁识破。
谢翎召来自己的下属,他带来的一队人本就在这里不远处待命,此时闻讯纷纷赶来,听从谢翎的指示。
魔域战乱尚未平息,他不能在此间久居。本想着是带容棠回去安置,现下君回宁既然愿意帮自己照料容棠,那便随他去。
反正容棠最后都是自己的。
“找个地方替我护法,务必在一周之内修复这具肉傀儡。”
谢翎说道,“你们几个盯着归云宗的动向,有什么事及时传音。”
他本欲回神,闭眼的时候却突然又想起来,刚才容棠在君回宁臂弯里那个信赖的眼神,心中不舒服的感觉更甚。
谢翎冷了神情,从属下手里接过纸笔,写了一封密信。他盯着信纸看了一会儿,眯起眼睛刺破了手指,面无表情地在信上滴下血液。
“少主!”
属下想要阻拦,这是以血为谕、相融而制成的书信,极其耗费谢翎的精神,更何况内战才打到一半,谢翎此举无疑是自损自耗。
但谢翎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随意地将书信叠了一叠,松手让它飞去自己的目的地。他这具肉身本就是强弩之末,全靠着他分进来的这点神魂所支撑,此时面色苍白了一瞬,跪倒在地,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
“少主!您没事吧!!”
一群人涌上前来察看谢翎的伤势,他表情冷淡地擦去唇边的鲜血,像是刚才受伤的人不是自己一般,轻描淡写地说道,“好了,去按我说的做吧。”
他在这具肉傀儡里闭上眼睛,心里想的却是,谕的代价虽然高昂,但是那个碍眼的君回宁,应该就看不到自己写给容棠的信。
而此时的容棠,却在君回宁的舟上睁开眼睛。
他受了很重的伤,听见外边的响动,踉跄着从床榻上挣扎起身。
君回宁立在空中,手中执着一枚符咒,神情温和但已然有些愠怒:“伯父,我敬您是长辈,但是您今日若硬是要阻拦,就休怪小辈无礼。”
容棠这才看到,君回宁的舟漂浮在归云宗的天阶上空,君回宁站在护山大阵前,显然是为带自己离去而硬闯山门。
“回宁啊,不是我要拦你,是你此举确实是欠缺考虑啊。”
宗主扶着下巴,一副循循善诱的姿态,“我知道,小棠在这里受了不公正的对待,你是他的朋友,自然看不下去,想替他伸张主义,但是也要讲究方式方法嘛。”
他乐呵呵地走到君回宁的旁边,似乎是想以前辈的方式拍拍他的肩膀,却不想君回宁眉目冷凝,戒备地向后退了一步。
宗主见状连忙打起圆场:“回宁,这件事本是我疏忽,犬子闯下大祸,我会去必将狠狠责罚给小棠出气。但现在小棠身负重伤,若是就这样被你带走,小棠舟车劳顿,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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