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翎被君家接走回去养伤,因为家族态度强硬,没能带上自己一起走。
他让容棠等自己,不出三月,他必定会来接容棠离开。
这封信上也带有禁言性质的谕,但容棠并没有多想。
他不觉得这是谢翎伪装身份怕被暴露才设定的谕,他只觉得,谢翎真的是一个重情重诺的君子。
那,只要再等三个月。
容棠把信纸按在自己胸前,以谕化形的书页完成了它的使命,在容棠手里散成淡金色的光点。
君回宁此时也正端着药进屋,看见容棠又从床上坐了起来,不由得有些无奈:“怎么又坐起来了?”
他这么一看,却又愣了一下。
容棠刚才脸上的悲伤一扫而去,此时正微微垂着头,脸上带着抹浅淡的笑。
君回宁虽然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一会儿,屋里的容棠都发生了些什么,但他看见容棠终于愿意笑的时候,心中也跟着舒了一口气。
他没有告诉容棠,那个容棠舍命相救的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只是喂容棠喝完了药,看着他安心睡去。
“二公子。”
灵力凝聚的纸鹤发出清脆的响声,它停在君回宁的指尖,漆黑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面前温润如玉宛若谪仙的君回宁。
他微微抬眼,看到榻上喝过安神药已然熟睡的容棠,别过房门,走到静谧处,设好结界后轻轻颔首,示意那纸鹤出声。
“大公子依然音信全无。近几日山雨连绵,岭花谷内踪迹已断,魔域中人又多加干涉,连大公子身边的小童也不见了踪影。”
纸鹤扑扇着翅膀,神情优雅自矜,它修长的脖颈蹭着君回宁的手指,声音流畅地从内里传来,“二公子这边情况可好?”
“我……一切都好。”
君回宁沉吟片刻,“可能要在归云宗停留。”
“……”
纸鹤的神情一下子变得狂躁易怒起来,它像是炸了毛,抖着它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羽毛,狠狠地用纸喙啄了一下君回宁的手指,“你又和那个凡人厮混在一起了是不是?你忘了父亲上次是怎么罚你的吗?不就是个长得好看的凡人吗,至于你这样牵肠挂肚?”
君回宁摸了摸纸鹤的脑袋,看着它垂头丧气地坐在自己手心,立刻便明白纸鹤的对面人的身份。他不禁哑然失笑起来:“阿息,大人说话你凑什么热闹,你的醋味我可是隔着纸鹤都闻到了。”
“是我的错吗?明明是那个小狐狸精,天天作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把你连累至此,害得你被关在山中紧闭这么些年!”
纸鹤又气鼓鼓起来,“你不是他的哥哥,他自然不会心疼。我只心疼我的哥哥。”
“阿息。”
君回宁眉头紧蹙,声音也带了警告。纸鹤另一边的人显然也知道对方这是动怒的前兆,不由得操纵着纸鹤纵身一跃,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跳下君回宁的手心。
君回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身形未动,长袖一甩,那只纸鹤便又重新落回他的手里。
纸鹤晃了晃又重新变得正常起来,继续和君回宁禀报。但君回宁知道,他那个爱玩的弟弟不会这样轻易离开,定是还在自己那遥在君家的副手边上偷听。
“阿息。”
君回宁说道,“你若是这般闲不住,就来归云宗找我吧。”
“我才不去呢!”
君回息的声音从纸鹤里哼哼出来,“哥,我今日谕术修炼得越发好了,你信不信我开个传送阵就能到你身边?”
君回宁一下子皱起眉头:“胡闹!”
君家的三位公子皆修炼不同的法门:大公子君回安是为药修,二公子君回宁是为道修,三公子君回息修炼的却是最为深奥也最难参悟的谕一法门。
君家三位公子皆受盛誉,君回息自幼天资聪颖,十岁时便以谕登境,但他却在两位兄长的庇护下从来不事修炼,懒散随意,世人多为惋惜。
“我胡闹什么?”
君回息道,“好啦好啦我骗你的!”
说完纸鹤的脑袋一歪,上面的灵气被人撤去,变成一张叠纸落在君回宁的手里。
君回宁无奈地笑了一声,但很快,脸上的笑意便一点一点淡去了。
君回安不见踪影,是死是活至今尚未可知。岭花谷是魔域的入口,君梧山虽居其上,魔域也向来不招惹他们,但从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归云宗地牢里关押的只是普通的修士,君回安失踪,应当是魔族之祸。
只是现在……
君回宁重新走进屋里,看着床上安静睡着的容棠,脸上又重新带起了笑容。
自从上次他跪在父母面前拒婚,说此生道侣唯有容棠时,他便被打断了腿,扔进后山禁闭。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能再见到容棠了。
君回宁坐在容棠一侧,低下头,安静而又克制地看着眼前的人。
瘦了好多。
君回宁想,等容棠伤好了,自己就带他回君梧山。虽然瘦了,但自己确有把握能把人再养回来。
阿棠还没去过岭花谷。那里虽和魔域临界,却有百花常开不朽,是极为盛大之地。
君回宁知道容棠喜欢这样明媚的热烈,虽然他并不喜这种艳色糜丽的花朵。
这些柔弱美丽的花朵是吸食血液而生,泥里不知有多少森森白骨,多少血肉之躯在这片花海里丧生,沦为新鲜的养料。
而此时的岭花谷里,亦是一场血战。
“你这个贱人!!!!”
尖锐凄厉的咒骂在整片花海里响起,女人被骗进这里,她身后无数的魔物落入这片花海,瞬间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叫哭喊。
是那些糜丽的花朵用最迷惑性的外表将他们诱引至此,也是这些花朵把他们吞噬殆尽。
这片花海本属于历代魔尊。就在前不久,谢翎妄图一统魔域,凡是不服之人皆杀,凡是所过之处片甲不留,几日之内便攻取南面,雷霆手段骇人耳闻。
女人的魔宫在北境,此番听闻谢翎冷酷嗜杀行径,魔域众人皆是人心惶惶,不知要如何应对,而就在这时,谢翎却独自一人来到魔宫前。
少年人面带微笑,语气却很轻慢:“母亲,这个能杀我的机会,我只给你一次。”
女人一开始只疑心有诈,派人去查,最后却发现谢翎真是孤身前来,甚至连法器都没有带。
但即便如此,女人也不敢放松警惕。她带着她的属下围住谢翎,却不想对方只是轻飘飘地看了自己一眼,转身便向岭花谷的那片花海奔去。
“自寻死路。”
女人讥讽地开口,“你昏了头,这是我的花海。”
谢翎却并不言语,只是对她微微一笑,声音柔和道:“阿柔。”
女人顿时呆愣在地,她愣愣地看向眼前的谢翎,像是从他脸上看到了另外的人,只发觉眼前一片恍惚。
她睁大眼睛向前看去,却只看见谢翎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讥讽笑脸。
“母亲。”
谢翎柔声道,“您的梦还没醒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人几乎是尖叫起来,她身上的魔纹在一瞬间爬上肌肤,双眼变得如血赤红,“贱人,我杀了你!!”
“我杀了你!!!!!!”
谢翎微笑看着眼前这一切,脸上带着笑,瞳孔里却全是厌倦而又冰冷的漠然。
他忽而又一笑,背后那些颜色糜丽的花朵在他那张艳若桃李的面孔衬托下,竟然都黯然失色。他依然用那种他母亲最厌憎的笑容看着她,然后轻轻一笑,转身便消失在那片花海里。
“大人,要不要继续追?”
“追!为什么不追?!”
女人看众人无人敢动,本就陷入癫狂的她此时更是勃然大怒,“一群废物,这是我的地界,有什么可怕的?!”
众人敢怒不敢言。
这片花海虽然美不胜收,但魔域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片花海堪称死亡的坟墓。
从前这里只是一处山岭,因连年战乱而又尸体堆叠成山。异花以此为肥料,无声无息地生长开来。当时的花海范围尚小,自从女人继位、谢翎出生后,那片花海便不知不觉、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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