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谢翎装听不懂,那自己不妨再给他说明白些。
此时的谢翎还完全被蒙在鼓里。
他那日本就发着烧,又看到容棠和方连云,情绪激荡,回来之后没有选择打坐平稳气血,而是又拿出了剧毒蜃粉,放进了香笼里。
然而他这一睡,便再没有醒。
一直在暗中默默守着谢翎的零榆在谢翎昏睡了半天的情形下便察觉到不对,自己屏息后灭掉香笼里的蜃粉,却发觉躺在床上的谢翎已然面色苍白,此刻已七窍流血。
零榆试图唤醒他,但谢翎高热不退,稍稍一碰便口鼻流血不止,脉搏更是微乎及微,甚至零榆赶到的那一刻,脉搏已经有散开消逝的迹象。
零榆只得找出前些时日自己看到容棠给谢翎的药,从里面拿出一颗仔细碾碎了用水给谢翎冲服下去。
他一边用自己的内力给谢翎压制体内的毒,一边又心急如焚地去找玄山剑阁上的药修。
他在剑阁外跪了许久,被奚落了很久,但是无人肯救。
而最令人绝望的是,零榆体内的内力在短暂的时间里为了给谢翎压制毒性而被掏空,与此同时,容棠留给谢翎的丹药也已经吃完。零榆记得谢翎专门嘱咐自己不许去打扰容棠,但情急之下他还是豁出违背主人的命令,去求了临渊仙尊。
南星对着零榆是半点好气都没有,把绷带和伤药找出来扔给他后,便是直接急急地跟着自己的师尊出去了。
零榆的心思也不在自己的伤口上。他忖度一会,心想容棠给自己治疗大抵是不太爱看到血,终于还是僵着脸草草包扎了一下,也跟着容棠他们去了。
容棠起初只是以为又是谢翎骗自己的伎俩,心里本来带着些火气,但是赶到谢翎床前时,才发现事情好像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
谢翎的体内有一团极为庞大的内力在竭力压制着毒性的催发,容棠察觉出来,那应当正是零榆传给谢翎的内力。
而谢翎的脉搏,也脆弱得像是无根之木。
“仙尊,我家尊主的情况怎么样?”
零榆半跪在谢翎的床榻一旁,等到容棠沉着脸把完脉才敢出声询问。他实在焦急,声音里微微有些不易察觉的抖。
“他又用蜃毒了吗?”
容棠沉声道,在看到零榆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神情后,声音里带着些自己都没能察觉的怒意,“我不是给他说过,不要再用了吗。”
零榆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很小声很谨慎地再次跪倒在容棠面前:“求……求您救救我家尊主吧。”
“救不了。”
容棠很少这样面无表情,也很少这样带着些怒意,“再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
第47章 忘恩
零榆呆愣着望着容棠,像是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半晌后,他动了动嘴唇,脸色苍白地开口:“仙尊,您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容棠没有说话。
他从袖笼里拿出一个紫色冰裂纹路的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丹药来,从南星的手里接过一碗温水,硬掰开谢翎的嘴,和着药向里面灌了进去。
谢翎依然是一动就口鼻流血,黑色的污血流了容棠一手,零榆本以为他会不悦,但容棠却全程都面无表情。
零榆看着容棠在一旁净手,想再问问他自家尊主何时醒来。他踌躇片刻,却发现榻上昏睡着的人眼睫颤动了一下。
零榆面露欣喜地半跪在床榻旁:“主人!”
谢翎迷蒙了片刻,意识到有柔软的浸了温水的湿布在自己脸上擦拭。
他瞬间警觉,手下发狠地攥住那人的手腕,却只对上一双熟悉双眼。
容棠正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满是嘲弄。
谢翎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他有些慌乱地松开手,但容棠的手腕上已经被他用力地生生捏出一道红痕,格外地显眼刺目。谢翎刚想说些什么时,就看见容棠神情平静地整理自己的衣袖,声音也异常平静:“我忘了。你向来就喜欢恩将仇报,反口咬人。”
“不,我不是。”
谢翎头脑再怎么发昏也能听出容棠的话里暗有所指,他有些困惑地抬起头,想问容棠自己何时恩将仇报过,却只对上容棠一双冰冷的眼睛。
谢翎听到容棠的声音:“你不是杀过一个药修吗?”
容棠的语气其实是没有半点攻击性的温和,像是磨平了所有的锐利,但是这样简单的事实摆在谢翎面前时,他只觉得格外刺耳。
谢翎一时间没有去想容棠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知道的自己杀了君回安,但这一刻他望着自己的居室,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容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翎锐利的目光冷冷一扫,零榆果然就跪在自己的不远处,似乎已经知道自己违抗了主人的命令,垂着头等候发落。
他瞬间就明白了,自己蜃毒发作,是零榆去请了容棠过来。
“再这样下去。”
容棠已经起身,站在离谢翎床榻不远不近的地方,微微垂眸开口,“你会死。”
零榆听见这话,即便是跪着低着头,身体也隐隐有些发抖。
“多谢……仙尊。”
谢翎想喊的“阿棠”在自己喉咙口转了一周,最后又咽了回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容棠露出一个微笑,“我下次不会了。”
“只怕积重难返。”
容棠说道,“你好自为之。”
他把新的一瓶药留在桌上,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南星和菘蓝径直离开。
谢翎在床榻上闭上眼。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究竟如何,因为从一开始谢翎就没想过容棠会来救自己。
虽然现在一闭上眼,映入脑海的就是方才被自己抓住手腕后容棠那双冰冷双眼,但自己的内心却像是有一团火在炙烤着,让他能汲取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但他同时也记起容棠那毫不留情的话。谢翎不知道容棠究竟是如何得知君回安是自己杀的,也不知道容棠对于当日的事又究竟了解多少。
“……主人。”
零榆的声音打断了谢翎的思绪。他跪在谢翎的不远处,手里端着一碗水,声音沙哑得厉害,“喝些水吧。”
谢翎面无表情地盯着零榆低着的头,却没有接过他手中的水,只是让他这样举着。
片刻后,谢翎冷冷地开口:“你是忘了我说过什么了吗?谁让你去找他了?”
“……是卑下自作主张。”
零榆低着头,但依然一动不动地举着自己手中的碗,“请主人责罚。”
谢翎这才接过了零榆手中的碗,目光在他身上略略停顿的时候,终于注意到他苍白的面色和额上沁出血色的绷带。
他皱起了眉头:“你是怎么搞的?”
零榆低着头说道:“不小心……磕了一下。”
“零榆。”
谢翎一眼就看破了零榆拙劣的谎言。他第一次开口叫了他的名字,声音里的威慑意味也跟着重了,“你活腻歪了?”
零榆犹豫了一下,只好磕绊着把前因后果说了。
“你为什么要去?”
谢翎的神情也跟着变了。他神情复杂地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突然涌了上来,一时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魔域里纵使有养死士的习惯,但谢翎向来也只是把这些人当作工具看待。死士的命握在主人手里,这也是他们不得不忠诚的原因。
谢翎从来不相信所谓的“忠诚”。他知道能驱动一切的永远都只是利益。
而只要自己死了,身为暗卫死士的零榆便能获得自由,不再受自己挟制。
但零榆却没有这样做。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主人死。”
零榆低声说道。
谢翎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早已察觉自己体内多出的那些内力,本来还不知这些内力的主人是谁,现在答案却已经显而易见了。
谢翎看着因为损失大量内力而变得虚弱的零榆,不自知地抿了下唇,伸手直接就把还跪在地上的零榆给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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