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舒看到了闻京的爸爸闻康,闻康西装革履,站在面色不佳的梁坤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对面,隔了几步,周爱玲女士和丁雪小声说着话,看到庭院里被梁径牵着懵懵懂懂走着的时舒,不由笑了起来,附耳又和丁雪说了几句。没一会,丁雪也朝他们看来,这时的面色缓和许多。
梁径全程的应对都十分得体,他紧紧拉着时舒,同每一个询问的人郑重介绍。
一时之间,在场大部分人都知道梁家大少爷有个十分要好的伙伴,叫时舒,过年都要领着回家,一点分不开。
时舒脑门都冒汗了。笑容逐渐麻木。有几秒甚至想暴揍梁径,但剩下的时间他都在寻思如何跑路——在此之前,他在心里默背了好几遍舒茗的电话号码。
梁老爷子有几分稀奇,也有些想笑,没问时舒为什么大过年不和爸爸妈妈一起反而被梁径抓了来——他一眼就看明白了,自家孙子那只手就差铐时舒手上了——他笑呵呵地摸了摸时舒脑袋,温声:“饿不饿?”
时舒被关照得想哭。这一路实在波折。简直苦不堪言。这下还真饿了,时舒赶紧点了点头。
梁老爷子就让吴爷领他去吃汤圆。
梁径早就忘了下车承诺的话,跟着也说饿了,转身就要一起去——他现在对时舒“归他”还有点上头。
梁老爷子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语气微沉:“梁径站住。你给我饿饿,脑子清醒点。”
时舒被牵着往后厨走,闻声头也不回,很认同地点了点头,就是就是,梁径脑子肯定有问题。
第39章
窗玻璃上贴着很好看的水红窗花。
尖尖嘴的喜鹊停在枝头, 四角梅兰竹菊,花团锦簇。
一旁长长的桌案上摆着好几摞年年有余、岁岁平安的红纸。刚出炉的糕点热气腾腾,厨娘手忙脚乱端上桌, 薄薄的红纸被热气滚得翘起边。
时舒往勺子里吹了好几口气, 最后龇牙咧嘴咬下一口汤圆。
汤圆太大,红棕的豆沙馅从破口里满溢出来, 清清白白的汤水眨眼就变了色。
时舒一手握着勺子, 一手伸去抚红纸。
厨娘哄他快吃:“一会客人多,可不顾上你。吃好了下去玩!”
手指头三心二意捻着红纸边,时舒抬头,小脸被热气熏得粉红:“太烫了......”糯米一样的牙齿上沾着细细的豆沙粉,仰头说话的时候,乌黑眸子水汪汪的, 瞧着人一脸为难。
厨娘看得心都化了, 当即改口:“慢慢吃慢慢吃, 可别烫着,婶婶看着你啊......”
时舒笑眯眯:“谢谢婶婶!”
窗外, 璀璨的烟花一阵一阵, 如同瀑布流泻, 照进厨房的时候,绚丽的颜色映在半空,被满屋子白雾缭绕包裹, 梦境一般漂亮。
厨房里进进出出,每个人都像走在云雾里。
手指头捻得红通通, 时舒低头去吃勺子里剩下的一口。
一口咬不住, 豆沙全粘在嘴角。
这会慢慢磨着嘴里的, 一双眼滴溜溜地四处转。耳朵也竖得精神, 听着犄角旮旯的闲言八卦。
他从小心思就定不住,不像梁径,吃饭就是吃饭——他小时候吃饭,那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手脚更不带闲的。
笃笃笃的声响,案板上切着核桃碎。
时舒闻着香气转头,厨娘笑着给他抓了一大把,顺手摸了摸他圆圆的脑袋,嘴上唠着梁家不知道哪个旁支的八卦。
“......说是浔州老家的姑娘看不上......小伙子我在电视里瞧过,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就是听说私底下乱得很......姑娘又不是傻子......再说了,这么好的家世,他爸和老爷子同宗里关系最好,以后自己出来做事业,嫁什么人啊......”
梁家四辈人积攒下的家业,如今来往的,大都在政商两届。本家就梁坤梁径这一支,谁知去了学界。没人知道梁老爷子想什么。旁支里倒是出了两三个人才,其余的,各有各的难念的经。就像一棵树,看上去枝繁叶茂,但过分旁逸斜出,不见得是好事。
时舒听着八卦,听到最后很认同地点了点头。他见过梁家几个姐姐,都长得好好看。
厨娘注意到他一边吃手心里的核桃碎,一边老成点头,好笑:“你点什么头?听得懂吗?”
另一边打下手的厨娘笑:“时舒过了年十岁了吧?十岁要懂事了——肯定听得懂,你别再瞎说了!”
时舒摇头,吃了核桃的脑子十分严谨:“还有四个月才十岁。”一双眼看着人说话,口齿清晰,小模样格外认真。
厨娘被他较真的样子逗乐,见他碗里热气都不冒了,又给添了半勺热汤。
突然,身后传来“哐当”一声。
正巧烟花又绽开一朵,声响混在一起,听起来并不明显。
时舒津津有味看完了眼前的烟花,咽下嘴里的核桃,才扭头去看发生了什么。
梁旭急哄哄跑上来,和门口的伙计撞上,一碟子山楂年糕散落一地。
厨娘讨厌死了:“梁旭!不要来添乱好吗?这么多人,不会慢慢走吗?”
“对不起......我饿了......”梁旭也吓了跳,站在原地小声嘟囔。
随即,他的视线在一片雾蒙蒙里精准抓到坐桌前睁大眼瞧他的时舒,顿时疑惑,但更多的是嫌弃,眉毛立马皱起来,大声:“他怎么在这里?!”
厨娘没理他,转身盛了碗汤圆搁桌上,嘴里继续说他:“哪回不是毛毛躁躁的......”
梁旭在时舒身旁坐下,盯着他:“你怎么在这里?你没家吗?”
他着实不会说话,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低头咬了口汤圆,瞧见是芝麻馅的又皱了皱眉,余光瞥见时舒碗里的豆沙,转头也要换豆沙吃。
厨娘当没听见,手里的事忙都忙不过来。
梁旭吃瘪,有点生气,但宅子里都是长辈,这点事还是懂的。他朝厨娘背影瞪了眼,埋头很不甘心地狼吞虎咽。
他们一家刚到,飞机上就没好好吃过。下了飞机几小时的车程,高架上又堵了不少时间,饭点都饿过了。
过了会,楼下传来吴爷的声音。
楼梯板一阵响动,跑上来几个满头大汗的伙计。他们和厨娘们一起捧起之前出锅的几盘糕点,覆上红纸,小心端着下楼。
眨眼,偌大的厨房就剩俩小的。沸腾的锅慢慢歇下,很快,四周雾蒙蒙的水汽也消失不见。
梁旭一身小西装,格外精神。尽管吃得急,但很注意仪表,衣襟袖口整洁干净。
时舒偷偷打量着,想起之前他们五个一起玩,闻京八卦梁家,说到梁旭,告诉他梁旭小学还没读完就去了英国,现在一家子都在英国发展,梁旭也接受西式教育。那会原曦听了,嗤之以鼻,她一直记得梁旭小时候下狠手打时舒的事,转头问梁径:“你表哥去英国还回来吗?最好永远不要回来了!”时舒也紧巴巴看着梁径,他都被打出阴影了。梁径很淡漠的样子,对时舒说:“总要让他回来一次,你给我打回去。”时舒:“......”他很不争气,小声嘟囔:“那还是不要回来好了......”梁径笑:“不回来也没事,等你长大了,我带你去英国打他,我把人摁住,你给我好好打。”时舒无语至极:“梁径你有病吧?”梁径笑而不语。
窗外的烟花更加密集。一簇接着一簇。水雾散去,屋子里亮堂堂的。
细密的雪粒子落在窗棂上,滴滴答答。
梁旭比梁径大两岁,这会个子已经窜得很高了,坐在椅子上整整比时舒高出一头。
时舒捏着勺子,软软糯糯的汤圆摁下去又浮起来。
他坐立不安,都想走了,但又舍不得好吃的汤圆。
梁旭吃完,拿出手巾端庄地抹了抹嘴,然后将手巾折叠得四四方方,原样放回了口袋。
一系列动作稳重又得体,和厨娘嘴里的“毛毛躁躁”判若两人,表演一样做作。
时舒扶着碗,不看他,咬着已经有些凉的汤圆慢吞吞吃。
“还没说呢,你怎么在这?”
梁旭吃饱了,撑着下巴打量时舒,一边眉毛翘起,很好笑的样子:“暑假来,过年也来,这是你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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