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大家都笑出声。
梁径握着筷子,垂眼看着碗里,没作声,笑得肩膀抖了抖。
原曦边笑边看一脸“难道不是这样?”的方安虞和完全不知作何表情的闻京。
时舒却有些安静,他刚开始笑得有些勉强,余光里和梁径明朗的笑容对上,就笑得开了些。
自从上回梁老爷子对他虚晃一枪后,那件事一直悬在他心头。这些日子梁老爷子一直没回来,他过得还算快活,但不是真正的快乐,心里老是有事......
眼下梁老爷子杀气腾腾地回来,时舒见了只会更畏惧。
梁径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握筷子的手摸了摸时舒耳朵,有点凉,但是很软,他凑过去小声:“明天要不要跑步?”
时舒愣了下,偏头瞧他。
梁径笑:“我叫你好不好?”
时舒回神,想起一小时前床上的那番“斗争”,轻轻哼了声,不说话,但情绪明显舒缓许多。
另一边,被方安虞“解答”的闻京好半晌无语,可回过味来也觉得是这个意思,叹气道:“我爸每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瞪我,然后问我‘最近又干了什么好事?来来,让你老子出口气......’”
他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热闹嬉笑。
少年笑声朗朗,传到书房。
吴爷走到门边听了听,笑意在脸上一闪而过,只是身后气氛凝重,放下文件后他悄声开门出去。
书房门关上的时候,梁老爷子正往茶杯里倒水。
水声淅沥片刻,老人家放下茶壶端起茶杯,取来面前一叠文件,拇指食指捻着页角翻看,全程没给坐在下方的梁坤和闻康一点眼色。
梁坤注视自己已近耄耋之年的父亲,心头有一瞬的内疚,但想起这几日来的种种被掣肘、被耳提面命,他脸色倏地又变得极差,眉宇拢起,低垂的视线越来越阴沉。
闻康注意到梁坤情绪不稳定,手肘微抬,拿起桌上的小茶壶,给他也倒了杯水。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闻康搁下茶壶的下秒,安静得有些诡异的书房传来梁老爷子低沉的嗓音。
“不要给我来那套父慈子孝,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对我不满——现在......呵。估计巴不得我死。”
老人家这话说得重,闻康立马站起来打哈哈:“老师,梁总哪里——”
梁老爷子看也没看他,抬手制止,阒黑精深的浑浊眸子盯紧坐在离他老远的位置上的梁坤,语气轻蔑:“从梁径上小学开始,你就蠢蠢欲动。那年除夕路上碰到姓孙的,他给你灌了点汤,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要不是后来说到让梁径和孙音音结亲,丁雪不同意,你是不是就已经想着把你儿子卖了?!”
话音未落,梁坤霍然站起,转身就要朝外走。
“你给我站住!”
梁老爷子也猛地起身,厉声呵斥。
梁老爷子嘴里说的这件陈年往事,当年闻康也在现场,知道实际情况没那么严重,左右不过是饭桌上的虚与委蛇,根本没人当真。况且,丁雪也是明确拒绝的。
闻康前后看看,再次硬着头皮在梁家父子俩之间圆场:“老师,您知道的,就是玩笑......而且梁总最听丁雪的话,她不同意——”
“闻康。”
梁坤知道梁老爷子就是在借题发挥,他没转身,背对自己老子,对闻康说:“别说了,我们走吧。”
闻康又去看气到脸色铁青的梁老爷子。
“你今天走也好,以后都不回来也好。我现在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你!”
梁老爷子屈指用力叩了两下桌面,厉声:“安溪的项目你碰都别想碰!姓孙的给了你多少钱的担保?!闻康坐到今天这个位置都没把握的事,他来给你担保?!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你以为你玩得过他?!他迟早有那天!”
“怎么?你一个人撞南墙,还想拖着整个梁家跟你一起粉身碎骨?!”
“爸!”
梁坤猝然转身,双目赤红。
父子对视,竟像是仇人。
闻康已经噤声。
梁坤气喘吁吁,盯着头发眉毛花白的父亲,还是没说话。
梁老爷子同样看着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梁坤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早些年在学界,他明明做得很好,梁老爷子也一度以为自己的安排是对的。但是这几年,他慢慢发现梁坤瞒着他做了不少事,有些就连闻康也不知道。有时候父子对谈,他越来越深地感受到梁坤可能只是面上应付自己,心底早就有了主意。
老人家面容一贯和善,此时竟有些狰狞。
梁坤闭了闭眼,很慢地说:“爸,我不是二十出头。我有自己想做的。安溪一直在我的计划里面。早几年公司拿的那几个项目,衡州的住宅开发、浔州老家的几所学校......您不是不知道......”
他喘得厉害,气息不稳,缓了缓又说:“姓孙的确实私底下找我谈了,但我很清楚他要什么。我不是傻子。只是您也知道,这个项目太大,不是开几个酒店、安几个学校那么简单,我不可能不需要——”
“滚吧。”
梁老爷子垂下眼,打断梁坤的话,漠然道:“滚!”
一瞬间,梁坤满身戾气,他深吸口气,转身头也不回。
“——你想想丁雪。要是你出什么事,她那个身体,你自己心里有数。”
书房门打开一小半,梁坤死死握着门把,没说话。
闻康轻声叹息,转头看向梁坤。
开启的门外,隐约传来五小只围着饭桌有说有笑,是一种无忧无虑的热闹。
两个人走后,梁老爷子注视空寂的中庭,缓缓委顿在椅子里。
前几年的那场肠胃手术让他的身躯再也不复精干,他变得萎缩、变得筋疲力尽。
对墙上,敞开的窗边,两幅画被穿堂风吹起,簌簌拂动。
梁老爷子很慢地转头去看,眼神蓦地有些茫然。有那么一刻,他的面容悲伤彻底,好像忽然之间,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以做什么。中年的儿子,少年的孙子,在他人生的终点,似乎都面目全非了。
回廊又传来紧促脚步声。
五人组又齐齐扭头去看。
梁坤面色完全称得上凶神恶煞,与他并肩而行的闻康更是愁眉苦脸,两位大人在书房被打压了半个多小时,这会出来,周身像是萦绕着黑色雾气。
闻京这回学乖了,他眼观鼻鼻观心,握着筷子很认真地去夹碗沿一粒米。
只是他的父亲心事重重,这回理都没理他就走了。
原曦回望两位大人离开的方向,又去看回廊尽头的黑暗幽深,小声问梁径:“是不是吵架了......”
时舒也去看书房的位置,这会垂下眼睫,不吭声。
梁径点头:“嗯。”
饭桌上的气氛似乎被书房里压抑沉闷的气氛传染,五个人都不说话了。
忽然,梁径又说了句:“爷爷老了。”
方安虞还在喝鱼汤,他简直爱死这种浓浓的鱼汤了,握着勺子问言简意赅的梁径:“什么意思?”
时舒也去看梁径。
梁径弯了下嘴角:“就是老了。”
“确实——”闻京点头,表示懂了。
他岔开话题,不想再聊令人害怕的大人们,打算聊聊下周的显云寺七夕禅缘集会。他老子闻康走后,闻京舒坦许多,语气也敞亮,不像前一阵那么畏畏缩缩。
“下周的显云寺七夕活动,我们一起去吧?我们班群里好多人都来玩。正好到时候一起聚聚。唐盈之前生日不是还请我们玩剧本杀吗?这回我们请她玩!”
原曦点点头:“好。陆菲宁也说要来玩。我们还可以看荷花,不知道今年的奖给谁家......”
闻京:“明年肯定是你姥爷!”
原曦笑。
方安虞忧心忡忡:“我作业还有好多,下周过完,暑假就没多少了......高三还有考试,我补习班的卷子还没做......”
时舒还是不说话,一碗饭吃得又慢下来,视线频频往身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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