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单元楼里走出来一对夫妻。男人一手拎着垃圾袋,一手牵着狗绳,女人在一旁讲着电话,正低头弯腰招狗狗上前,视线抬起的时候从经过的时舒和梁径身上擦过,但他们很快朝相反方向走去。
浴室事件发酵之后,梁径语气始终有点不自然,但他没松手,固执道:“又没亲你。”顿了顿,好像生气了:“以前不也这样。”
时舒察觉他的语气,转头去看他。
梁径很有骨气地转开脸,将优越的下颌骨线条露给他看。
时舒:“......”
再要说什么,梁径手机就响了。
是闻京打来的,没说几句就挂了。
梁径拉着时舒往一旁的景观带走去:“闻叔在家。快出门了。他让我们等等。马上下来。”
一路走进来,十分幽静。除了偶遇的那对夫妻,他们这一路就没遇到什么人。不远处能看到几个老人坐在长椅上说话,隔了一会,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一两声宠物的叫声。
外面街道的喧嚣被成片成片的墙体绿植隔开,营造出一片闹中取静的氛围。
时舒抱着书包在椅子上。
梁径坐下后也不理他,似乎在计较前一刻时舒的小题大做、碰都不让他碰。
临近就有一束路灯,白晃晃的。
时舒瞅了会不说话的梁径,想说什么,但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打开书包,往里扒拉,一阵一阵的,声势浩大。
梁径余光看着。
过了会,时舒翻出黄皮的古文课本,哗哗几页,找到心仪的,张口就煞有介事地背。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
抑扬顿挫,琅琅至极。
毫不违和地给闻京小区增添了好一段风雅。
梁径:“......”
脸上的笑意控制不住,时舒一边背一边忍不住点着头笑:“......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说着,他朝梁径看去。
梁径:“............”
路过的小女孩都拍了两下手,家长带着走在后面,表扬:“用功得哝......”
时舒很慷慨地收下了夸赞。
梁径也想笑,他看着时舒,但在时舒转过来看他的时候,他还是转开脸,弯起的嘴角就是不给时舒看。
时舒就抱着书包捧着课本凑过去,随手翻开下一页,眼前忽地一亮:“邹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朝服衣冠,窥镜,谓其妻曰:‘我孰与城北徐公美?’——”
他凑得太近,简直就快黏梁径身上。
梁径瞥他,淡淡道:“不是不让我碰吗?”
时舒当没听见,笑着重复:“我孰与城北徐公美?”
梁径:“......”
时舒笑得快倒下,继续问梁径:“我孰与城北徐公美?”
梁径也笑了出来,他注视贴得很近时舒,伸手去摸他笑得弯弯翘翘十分灵动的眼角:“城北徐公没你美。”
时舒直接笑趴在梁径腰上。
树影婆娑,路灯下的枝影落在梁径肩上。他身后是茂盛的灌木丛,傍晚浇了水,初夏的气息干净清爽。
梁径垂眸看着抱住他腰的时舒,露出来的耳朵尖红红的。
和那个时候一样。
梁径伸手碰了碰。
时舒嫌痒,往里缩了缩。
路过的行人并没有过多关注这两个少年,时舒手里拿着的课本倒是收获了一些关注。
附中有自己的黄皮书、蓝皮书、白皮书等习题册、必背册,江州人没有不知道的。
别扭的劲过去了就过去,时舒这个时候倒生出一点回味的心思。
害羞是肯定会害羞的。
任谁刚开始谈恋爱,就和自己的男朋友在浴室做完全超出进度条的事,都会害羞。
“梁径......”时舒声音闷闷的。
“嗯。”梁径摸了摸他后脑勺。
“那个时候你舒服吗?”
梁径手上一顿。
他面前是昏暗的树荫垂枝,隔着一个不宽的绿化带,一条浑身雪白的小狗跟在主任后面蹦蹦跳跳。
梁径仰头移开视线。
喉结微动。
头顶的夜幕悄无声息,梁径闭眼,低声:“嗯。”
“是什么感觉?”
时舒握着书页的手心有点潮湿。
好像触摸的不是干燥的书本,而是水汽弥漫的瓷砖。
梁径抱着他亲吻,怎么都亲不够似的,他按着时舒后脑,好像要把他弄进身体里。但是时间不够。时舒眼睛都湿了,他问梁径怎么办。
梁径盯着他,漆黑瞳仁深处,有些极力忍耐又难以抑制的凶狠,他喘息片刻,贴近时舒耳边说:“你转过去。”
“把腿并拢。”
夜风徐徐。
很长时间梁径都没有说话。时舒也没有再问。古文课本被风吹起,一页页,掀起又落下,扑簌簌的。
不知道过去多久。
“梁径。”
“嗯。”
“我们做一下好不好?”
梁径没动。
时舒很不好意思,但是他埋着头,再多的不好意思也全数交付梁径:“我想做。”
梁径低下头看他,眼底有笑意:“这么馋。”
时舒:“你不想吗?”
他们的话接得不是那么紧密,你一句我一句,中间往往会停顿那么几秒。
梁径说:“一直都想。”
时舒就埋着头笑个不停。
梁径也笑,他摸了摸时舒头发和后颈,很想低头亲亲他。
来往的行人零零散散,被灌木丛和树影路灯隔着,都看不清面目。
风里飘来一丝很甜蜜的味道,清清凉凉的温感,似乎是冰激凌。不知道哪家饭后出去溜街,买了冰激凌一路吃回来。
“梁径,你一点都不君子哎。”
时舒从梁径身上抬头,拿小时候的事揶揄他:“你不是说你要做君子吗?你怎么这么色。”
梁径眉骨微抬,有点诧异:“这和做君子有什么关系。”
“君子不是应该......”时舒去想小时候的细节:“就是应该不那么色的。”
梁径好笑:“你还可以再白话一点,我爷爷听见又要叹气了。”
梁老爷子是个很传统的男人,在教导子女方面也比较传统。他有自己的一套严于律己的功夫,也会耳濡目染地教给梁径。
但是在时舒来安溪过暑假的那几年,梁老爷子常常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真的是个老古董了。
时舒会很天真又十分求知若渴地仰面问他,稚声稚气:“修身是不是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啊?我妈妈说的,要把身体养好,这是不是就是修养好身体啊?”他慎重地点着头,眉头紧皱,很耐心又很严肃地等待回复。
那会梁径站一旁,看着时舒,再看自己尊敬的爷爷,忽然之间倒觉得时舒的话有几分醍醐灌顶的意思。
梁老爷子大半晌说不出话。
一旁路过的厨娘很不给面子,直接笑出声。
梁老爷子杵着拐杖坐到宽宽的椅子上,翻了翻面前的字帖,过了会,无奈地说:“时舒先出去吃饭吧。我有话和梁径说。”
时舒不疑有他:“哦!”
转身走到一半,扭头不舍又担心:“那要多久啊?梁径也要吃饭的。”
梁老爷子摆摆手:“去吧。没多久。爷爷就说几句话。”
他无奈得都和时舒打上商量了。
这个时候,握在手里的书本跟着人一起颤抖,时舒乐得不行:“都怪我妈!”
舒茗以前接古装戏,在家对台词,可能觉得这是一个培养时舒气质的好办法,于是常常带着时舒。母子两个认认真真对着文绉绉的台词,煞有介事的,但就连一心只顾着赚钱的时其峰,路过都会疑惑,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梁径也笑:“舒茗阿姨靠的是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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