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梁径说。
——“下雪就是要堆雪人啊!梁径,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无比正确。梁径点头。
......诸如此类。
他们刚认识那年,江州下了两场大暴雪。第一场暴雪来临的时候,时舒远在澳洲过年。那会,得知这个消息的他紧紧搂着小黄鸭泳圈,在阳光海滩上羡慕得跺脚掉眼泪。那也是梁径第一次知道,一个和他一样年纪的小人,情绪转变能有多迅速。
上一秒,时舒还竖着藕节似的手臂向他展示舒茗给他贴的小恐龙贴纸,白嫩嫩的皮肤上,张牙舞爪的小恐龙还没他可爱。下一秒,时舒瞄见梁径背后的漫天大雪,神色陡然无比震惊,他磕巴着问他,下、下雪了?可能是笼罩在时舒身上的阳光太耀眼,梁径盯着他移不开眼,他握着手机悄悄截了张图,嘴上不是很在意地回:“嗯。”
当即,视频那端光溜溜的时舒,嘴巴扁起、眉头一皱、身后湛蓝清澈的海水瞬间就涌到了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时舒眼巴巴,羡慕至极,扭过头四处找舒茗:“呜呜呜......妈妈我要回去——”闻言,梁径眼睛却一下亮了,他在沙发上坐直,望了望窗外的雪,思索片刻低头查天气预报。
于是,在江州第二场雪来临之前,两个小人见面了。
年仅三岁的时舒对于下雪有一套自己的世界观——堆一个雪人,实现一个愿望。很难说这个想法的由来不是某次时其峰为了哄他高兴而安排的:一年一次的愿望大会。加上正值年节,这套颇具迷信色彩的说辞更是被裹上神秘的外衣,从时舒嘴里说出来,可信度先不说,气氛却是十足的。
天寒地冻里,梁径紧紧拢着袖口蹲时舒旁边,听着这个粉雕玉琢、神气十足、裹成粽子的小男孩给自己科普堆雪人的“禁忌”——堆雪人的时候,想要实现的愿望一定要时刻牢记在心。梁径点点头,瞧着时舒冻得发红的脸庞上严肃至极的神色,心想这样确实虔诚,然后在时舒透明的鼻涕水快要掉下来的时候,掏出手帕给他擤。
他们瞒着大人半夜偷偷跑出来“做法”,一口气堆了六个“愿望雪人”,然后在第二天收获了三十八度八的高烧。
隔天倒是时舒先清醒,他在这件事上有种老道的“经验”——尽管他才三岁。他眯眼思索半晌,凶巴巴问迷迷糊糊刚睁眼的梁径是不是堆雪人的时候走神了?不然他们不会这么快受到“惩罚”。梁径懵懵的,被他严肃的语气吓得赶紧说没有。时舒转了转脑筋,就问他许了什么愿望。六个雪人,每人三个。梁径倒忽然犹豫起来。时舒一瞧,好哇,你还不说?!梁径拿他没办法,虚弱道,就是希望妈妈身体健康、爸爸工作顺利,还有......他支支吾吾。
时舒强盗似的追问,还有什么?幼年的梁径注视面前这个刚认识半年名叫“时舒”的小伙伴,难为情道:“还有,要和时舒做永远的好朋友。”
半年光景,时舒已经丢掉了对“梁径哥哥”的客气和谦恭,而梁径也已经认定要和时舒做永远的朋友。
这件事如今当然已经湮没在彼此的记忆里。只有各自的父母记得。丁雪想起来就觉得疑惑,梁径和同龄人相处的时候并不会这样,他从小稳重,跟在梁老爷子身边,有见识也有常识。虽然幼年也有几分稚气,但梁径是早熟的孩子——尤其体现在他和闻京的日常相处上。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合适。
可面对时舒,梁径就有点不一样。从言谈到举止——他们才认识半年,但时舒对梁径好像有天然的魔力。退烧之后,丁雪问梁径,你觉得时舒说的是真的?雪人和愿望真的有关系?梁径摇摇头。丁雪笑,那为什么还跟着他胡来?你应该制止他。梁径点点头,小声保证,下次会制止的。丁雪严肃道,没有下次,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知道吗。梁径很少见自己妈妈这么说话,不作声,过了会才说:“可他好开心。要是下次穿多点,他就不会发烧了。我下次让他穿多点好不好......”那时,丁雪看着自己儿子,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等再长大些,时舒早就忘记了他忽悠人的幼稚“作法”,梁径却没忘记下雪出去玩一定要多穿点——打雪仗、堆雪人,这些都没什么,穿多点就好了。梁径对自己说。
但是现在——
袖口无论如何还是会被推到手肘,露出光洁细腻的小臂。领口的拉链还是会拉下来,浑身止不住的热气洇得锁骨粉润,凹陷的弧度覆着淡淡的影子。那一截腰会时不时露出来,细瘦白皙,比雪色还要清冷,却无比勾人。
远远响起住校学生晚自习的铃声。
单调却悠长的乐声,贯穿了他们所有的学生生涯。附小、初中、附中,这一刻,梁径注视着操场雪地上奔跑的人影,忽然体会到一种纯粹得近乎短暂的感受。
他站在原地,没动。
那些无拘无束、自由洒脱的场景在脑海一点点闪现。
他其实记得去年、前年、甚至附小毕业那年时舒打的雪仗。也是这样的意气飞扬、天真散漫。闻京追着时舒和方安虞,方安虞总是会被打哭,是真的蹲在地上抹眼泪的哭。时舒却不,他身上有种很倔强的特质,即使闻京把雪球塞他领口,他也会在下一秒奋起直扑到闻京身上,然后招呼方安虞过来“报仇”——于是,方安虞一秒止泪,两手捏着雪球气赳赳跑过来。最后如果没有梁径从中调停,这三个人会打到天黑也说不定。
现在想起来,梁径也觉得好笑。
时舒鼻涕都吸不住,被梁径摁在一边,偏要探头凶巴巴地去瞪闻京。方安虞被董芸女士拎走了,一边走一边被训一边哭。原曦分别给时舒和闻京发了擤鼻涕的纸巾,表情说不上是无语还是别的什么,只是不理解一场雪仗能打出这么大的仇?调停完毕,约好一个星期不和对方说话,闻京转身回家,时舒转身被梁径拎走。
路上他还埋怨梁径不偏心他,说话的时候瓮声瓮气,鼻涕擤得鼻头红通通。
时舒质问梁径:“你是不是觉得他是你的好兄弟,你就不忍心了?”
梁径头都大了,他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没好气:“我没心,可以吧?”
时舒哼哼两声,擤完继续问:“你就是偏心!”
顿了顿,他威胁他:“你下学期要是还这么偏心,我就不跟你们读一个初中了!”
梁径服了:“我哪里偏心了?”
时舒:“那你为什么不打他?他都那么欺负方安虞!”
梁径:“那谁叫方安虞先朝他扔雪球的。”
时舒:“你看!你就是偏心!”
梁径:“............”
梁径不想说话了。
......
时隔六年,站在附中操场上再次观摩“历史重演”的梁径,想起来还是想笑。
对面,时舒怒气冲冲跑回去的时候,方安虞已经被“拿下”。
方安虞本就不是闻京对手。时舒跑去找梁径的一分多钟里,他被闻京追着打,一路溃败,手里捏好的球就没扔出去过。最后还被闻京捏着后领灌雪球。方安虞快哭了。他躲到田径赛道边,抱紧自己的书包,刚准备隔岸大骂闻京,书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方安虞吸着鼻涕拿出手机,被出现在屏幕上的来电人弄得一愣。
解决了一个,剩下的只要梁径不插手,闻京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难缠些罢了。
于是,他飞快团了个超大雪球,还没团成形,就朝时舒奔来。
时舒怎么可能让他得逞——幸好之前拉上了拉链,他猛地拽起领口往下缩头。
闻京近距离扔来的雪球直直砸他脖颈处,雪花飞溅,细沫钻进去,冰飕飕的,但大部分被防水的羽绒外套成功阻截。
目睹这一幕的梁径:“............”
时舒得意于自己的机灵,探出来的面容笑得格外张扬。
他转过身朝原曦飞快跑去,中途迅速弯腰、一把抱起地上的雪人头——腰肢敏捷程度堪比竞技类运动员。
梁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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