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拍过电影......”
舒茗表情顿时尴尬:“别提啦。客串。土死了......”
丁雪忍不住笑:“《偷偷爱着你》是吧?”
“......是......”舒茗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哈哈哈......”
聊了片刻。
不知为何, 舒茗总觉得丁雪有些心不在焉。
想起今早时舒说的, 舒茗心想,也许丁雪是因为梁坤的病情心神不属......她也不打扰了,一边注意丁雪表情,一边仔细开着车。
暮色将尽。
如果是冬日,这个时间点天早已黑透。只是这会,天际还有一线极绚烂的余晖, 大片地映在整座城市背后, 连带暮色下青灰的高楼剪影都变得五彩斑斓。
过了会, 丁雪靠上椅背,偏头望向窗外。
蒸腾了一天的暑热, 地表都发烫, 隔着窗玻璃望出去, 能看到缓慢上升浮动的光纹。
拐过街口,冷不丁地,没了高楼遮挡、金灿灿的阳光直直朝车内照射进来, 刺得人眼晕。
舒茗赶紧伸手将丁雪面前的遮光板拍下。
动作太突然,丁雪吓了一跳, 扭头对着舒茗好笑, 眼底神色一闪而过, 但没说什么。
可这一秒的对视, 舒茗瞧着,心头蓦地一紧。
丁雪是有心事的。
她正在思索的心事恰好被打断,眼底浓重的思虑一瞬间被舒茗捕捉到。
可能是女人之间的直觉——因为她们或多或少都对某件事产生了相似的感受。
至于是哪件事,还不明朗——于是,在这突如其来的对视里,率先被感知的就是那份共同的心照不宣。
只是这种默契,对目前还没摸清状况的舒茗来说,令人不安的成分居多。
路况不是太好。
正值晚高峰,加上天气炎热,眼前的车水马龙好像都在冒热气。
新做的指甲明亮光线下美艳不可方物,舒茗握着方向盘,拇指无意识抠了抠食指指甲。思绪莫名烦乱,整个人好像被扔进了异常闷热的室外。
片刻,舒茗深吸口气,暗自解释自己的不安:天太热了......听说这周气温最高上了四十三摄氏度......
这么想着,无意识抠指甲的手顺势伸向一旁,将冷气扭到最大。
“这么热?”
冷风习习,丁雪有些诧异。
舒茗:“你不觉得吗?今早温度就三十八了。”
“可能我整天都在医院......”
“哎......早上时舒起来都说热......说梁径出门把他空调关了......”
丁雪没立即说话。
红灯闪烁,车流缓慢挪动。
舒茗没注意丁雪的沉默,皱着眉头注视前方,嘴里不停说着:“哎,你知道吗?原曦谈恋爱了。时舒和我说的,说昨天还见了,一起喝了酒......”
丁雪点头,想起什么,说:“慧枝上周来医院,说原曦新谈了一个男朋友,好像高原曦一届,叫什么嘉言。”
“吕嘉言——你说别人家父母怎么都这么会取名字。就我家,省时又省力。夫妻俩都不动脑子。”说完,舒茗自己先笑出了声。
丁雪也笑:“时舒——也好的。舒,有广阔舒畅的意思。”
“不愧是丁老师。”舒茗笑。
丁雪听了也笑。
过了会,舒茗扭头看丁雪,又说:“时间过得蛮快的。”
丁雪点头,嘴角笑意很淡。
忽然,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福至心灵,又好像之前那种不安的感觉因为误打误撞提及“原曦”,莫名有了一个线索——
未等细想,舒茗加重语气里的笑意,自然而然说了出来:“我还记得你当初想撮合梁径和原曦。这下,梁径算是彻底慢人家一步。小伙子还不够主动。”
说完,她自己也意识到,自己是故意这么说的。
虽然早上时舒斩钉截铁同她说丁雪不知道他和梁径的感情,但仔细想想,就自己儿子那副天真至极的心肠,话应该也只能信一半。何况丁雪现在的状态......舒茗觉得还是试试吧。
说完,她脸上笑容更大,似乎真的去回忆五个孩子过往的童真岁月。
——不得不说,这些年下来,舒茗演技还是提升了些许。
丁雪沉默了。
她在舒茗满脸的笑容里,异常沉默。
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丁雪的沉默好像砝码,一块接着一块地垒在舒茗心头那架摇摇晃晃的天平上。
最终,长久的沉默后,天平重重砸向舒茗心底。
车子随着车流驶出。
天际最后一线霞光倏地跃下。好像地表塌陷。
天色骤然昏暗。
街灯一盏盏亮起,城市进入晴朗的夏夜,喧闹、熙攘。
“梁径有自己的想法。”
不知道过去多久,丁雪回神,有些意识到车内氛围随着她的沉默变得局促,便开口说道。语气很淡。
只是这句话无论怎么听,都不连贯——因为什么,梁径有自己的想法?而有了自己的想法,所以呢?
舒茗握着方向盘,食指指甲已经在之前十多分钟的沉默里抠得乱七八糟。
这个时候,她握了握手心,朝往窗外看去。
再过一个红绿灯,就到了时舒约好的餐厅。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会因为丁雪的到来十分慎重,估计这个时候已经等在那了。
她现在需要把车停到这附近一个商场。
照以往,她会在快要到的时候给时舒发个信息——比如现在就可以。
但是舒茗没有。
她将车跟在几个同样去往地下停车场的车子后面,慢慢打着方向盘进入纵深的坡道。
光线愈加黯淡。
丁雪看了眼身旁的舒茗,忽然,视线落在她被指尖刮得凌乱的食指指甲上。
流光溢彩的胶面不知何时斑斑驳驳。
丁雪记得上车那会这双指甲的精美别致。
她稍稍坐直了身子。
川流不息的晚高峰,到了停车场,空位还有很多。
车子进入车位之后,舒茗并没有招呼丁雪下车。
她坐在座位上,看了会面前的一堵墙,片刻,两手搭上方向盘,低下头靠上手背,轻轻叹了口气。
身后,不断有车进来,灯光忽闪忽闪的。
丁雪忽然明白。
说实话,舒茗之前那句提到原曦的话,让她觉得舒茗并不知晓。
现在......
不知道过去多久。
车内响起舒茗的声音。
“四月份在英国的时候,时其峰和我说,他不赞同,硬是让他们分开了一阵子。时舒搬出来住了。但是......”
“梁径又抢回去了吧?”丁雪笑着说。
知子莫若母。自己儿子什么性格,她最清楚。
舒茗有些诧异丁雪语气里的笑意,她抬起头朝丁雪看去。
丁雪却移开目光,嘴角压了压,偏头注视黑黢黢的窗外。
停车位狭窄逼仄。
“没有......紧接着就出事了......”舒茗复又低下头,低声。
几秒寂静的空隙。
情绪从空隙里泄出。
丁雪知道她说的出事是什么意思,一时间悲从中来。
她抬起手捂住脸。
舒茗十分歉意,想了想,还是朝她靠去,伸手环住丁雪,张嘴要说什么,但一句话说不出。
这半年,发生的事太多、太重大了。
对梁家来说,几乎就是颠覆性的。
对丁雪,心理的创伤可能不亚于梁坤正在遭受的。但就像周爱玲说的,她很坚强。只是再坚强,面对一些无法接受、或者一时间无法接受的事,还是会带来巨大的阵痛。
“我......”舒茗选择继续说下去:“我和时其峰说,这件事,我不会强迫时舒。”
“我不会让他做委屈自己的事。无论何时、无论如何。”舒茗低声。
至此,有些事在两位母亲心里,已经彻底明白。
丁雪没有说话。
她安静得像个雕塑。
舒茗靠在丁雪肩上,歪了歪头,望着车后窗,自顾自说道:“他在我这里,从出生那刻起就没获得过完整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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