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梁径冷静至极的反应,舒茗和时其峰的反应,某种程度而言,正常许多。
舒茗推门进来的时候都在哭。
这段时间时舒看了她太多的哭,每一次都和荧幕上不一样。但要说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总之是很能让人共情的。
时其峰跟在后面,小学生似的抹眼泪。
也是奇了怪了,时其峰这段时间都不咋呼了,嗓门堪称历年最低。
夫妻俩一左一右,一个摸摸时舒头发,一个盯着时舒眼睛瞧。
时舒安慰完这个,又安慰那个。他嘴上是很乐观的。笑得也很令人放心。
只有梁径知道——虽然这个人从小到大总是外向,不开心了也是一副声势浩大的样子。但有两次,不开心必须偷偷摸摸、藏着掖着。一次是舒茗和时其峰离婚之后,一次就是现在。
丁雪则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儿子。
梁径还是坐在之前的位置。那十几天的痛苦与煎熬,他就像现在这样,坐在那里,注视着时舒,眼底幽深,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梁径表现得越平静,她就越担心。
她不知道自己儿子会做出什么事。这么多年,她甚至越来越觉得,可能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自己儿子。
回去路上,和梁坤说了心底的担忧后,梁坤反倒让她放心。
“退一万步,就算手术失败,时舒眼睛真出问题,两个人也不会怎么样。”
“我不是担心他们的感情……”
丁雪语气迟疑:“以后呢?时间长了……要是吵架,时舒看不见——”
“吵不起来的。”梁坤摆手,语气里甚至觉得丁雪的假设十分离谱。
“你怎么知道。”丁雪好气又好笑。
梁坤笑而不语。
不过确实如梁坤所说,吵不起来。
但两人到家还是单方面吵了一吵。
医院那会就逐渐积累起的害怕,在到家那一刻到达顶峰。
心里好像有股气,但因为这股气瞄不准任何人,所以时舒憋到万分的委屈。他失魂落魄地回家,坐沙发上发了好一阵的呆,脑子里甚至开始乱七八糟地想,要是手术失败、看不见了,以后做什么工作。
反正是不能再有翅膀小人了。
他这辈子都玩不了游戏了。
真的是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害怕,等伤心欲绝、悲从中来,路过的小乖好奇心爆棚,刚停留一秒,就被他一把薅住,蒙住脸、直掉眼泪。
远远的,梁径站桌边,一边倒水一边看着他崩溃。
等水倒好,他没递过去,而是拿了一包纸巾。
最后,小乖背上毛都湿哒哒的。只是时舒松手的当口,它还是很怜爱时舒,轻轻“喵”了一声。
梁径回来后就没说话,这会动作十分轻柔地给他擦眼泪、擦沾上脸的猫毛,然后把人抱身上坐好,轻轻给时舒拍拍背。
和小时候一样,时舒默默淌眼泪,梁径默默擦眼泪。
这种一蹶不振的意味到了晚上愈演愈烈。
晚饭就没吃。真的是一点胃口没有。时舒平躺在沙发上,好像已经看破。
梁径也比往常更加沉默。
他一个人收拾好没动的碗筷,清理好厨房,一边挽下袖口,一边走到沙发前,低头注视仿佛万念俱灰的时舒。
还是很瘦。下颌尖尖的。脸小了,乌黑弯翘的睫毛显眼许多,眼角湿润,黑白分明的眸子又清又亮。原先那种包裹在细腻肌肤下的精致骨相,这会愈加逼人,昳丽又易碎。
洗澡的时候就更明显了。小腹薄得不成样子。圆润的触感被一掌就能握住的瘦削替代。手腕脚腕都是。皮肤显出羸弱的白皙。只是这会,嘴唇还是很红,看得出,气血翻涌,真的是十分的憋屈。
两个人一站一躺。
过了会,时舒默默翻过身,背朝梁径,抬起手肘抹了下眼睛,语气哽咽:“要是失败了怎么办……”
梁径叹息:“不会的。已经在找最保险的方案了。”
“那要是有后遗症怎么办?”
时舒转头往上瞧梁径,眼圈通红:“我脑子里那么多沟沟绕绕,万一他们手上不准,磕到碰到戳到……我就完了。真的。”
“这是我的脑子。梁径。”
说实话,梁径知道他是真的难过,一字一句说的也是最真实不过的可能。
但梁径还是被他逗笑。
半晌,他瞧着时舒,竟然垂眸轻笑出声。只觉心底无比柔软,恨不得将时舒揉进掌心。
时舒难以置信,瞪着他,动作缓慢地翻身坐起。
虽然知道眼下无论怎么想一切也都是未知,但他真的很害怕。
可梁径怎么能笑得出来——尤其还是这个时候!
好像终于有了发泄的渠道,时舒崩溃:“要是我看不见了,我就找我爸妈。谁知道你会不会欺负我。”
负气的话对谁都不可以说,但是对梁径,好像就可以。
梁径一瞬不瞬地凝视他,眼底依旧有笑意,语气轻柔地哄他:“老婆,我不会欺负你。”
“要是真看不见了,我天天把你带身边。去公司也带着你。喂你吃饭,天天给你洗澡,睡觉前给你读故事,好不好,你想听什么我就读什么。”
时舒:“……”
很难说不诡异。
好像他的想法还停留在手术万一失败的这一步,而梁径却已经万无一失地考虑好了他真的看不见之后的种种,以至于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瞬,堪称周密。
见他还在反应,梁径俯身,伸出手掌轻轻摩挲时舒有些凉的侧脸。
“找你爸妈做什么。老婆,我们都结婚了。你不要瞎跑。”
“你要是瞎跑,我就把你关起来。”
语气又低又轻,甚至带着一点玩笑的轻佻意味,生怕吓到他似的。眼眸却漆黑如同深潭。梁径注视着他,眼底是不动声色的阴郁,和兴奋。
“反正你也看不见。到时候随便骗骗你。”
“你也只能相信我,是不是?”
这么一字一字说出口的时候,梁径拇指很重地描了好几下时舒嘴唇,粉润的嘴唇在他的按压下出现殷红的色泽,梁径盯着,喉结十分克制地上下滚动。
时舒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没说出来。
明明前一刻已经憋屈得要哭,这个时候,反倒被他刺激得一点点心平气和起来。
小乖甩着尾巴路过,见梁径俯身对着时舒,一副要亲不亲的样子——真是稀奇,便忍不住凑前围观。
梁径注意到,又是一副玩笑的语气:“小乖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时舒吸了吸鼻子,回过神来,对上梁径盯着他嘴唇的幽暗眼神,恨道:“是不是早就偷着乐了?”
“在医院的时候。”时舒咬牙。
梁径看上去有些诧异,他好笑着否认:“也不至于。”
时舒:“……”
这个否认的措辞还不如不否认。
梁径叹气,语气莫名委屈:“老婆,我还是有良心的。”
时舒:“……”
见他还想说什么,柔软湿润的唇瓣刚张开,舌尖刚露出牙齿,梁径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吻上。
出事这么久,梁径就没怎么好好碰过他。但是亲吻是必须的。好像克制到极点,必须止点渴。不然他会渴死。
这几次的亲吻时舒都有种窒息的感觉,又重又疼,舌尖都被吮麻了。没一会,时舒直接被他吻得带出哭腔,梁径却忽然想,时舒应该庆幸他们自小相识,感情积累深厚。不然换成半路遇见,真不知会怎么样。
总之不会是好事。梁径确信。
第179章
这样的情绪等肚子叫的时候才稍稍好转。
时舒被梁径抱在怀里不停亲, 脸也慢慢亲红。最后,他坐在梁径身上,脑袋靠着梁径肩膀, 面朝一直盯着他俩看的小乖的方向, 轻声说:“梁径我好饿。”
梁径偏头亲了亲他耳朵,把人托抱起来, 一直抱到厨房的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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