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喝多了,嘴唇都是滚烫的。
他靠在他肩上说着语无伦次的话,说他太胆小,这种事还不敢和妈妈商量。语气里有一丝方安虞察觉不到的宠溺。
那个时候的他们,很像发小间的相处,在方安虞看来,也是可以一起说些有的没的话的好朋友。
甚至他都能和陈若说起幼年学棋的一些沮丧时刻——当然都和他有关。陈若则表现得有些奇怪,好像在高兴,又好像真的在替他难过。总之,方安虞看不太懂。不过他也不常提就是了。
方安虞单纯地以为他喝多了、脑子也竖不直,他一边想要扶正陈若脑袋,一边不好意思地解释,也不是不敢,只是在他妈那里,事情总是会变复杂,还不如找你。再说了,之前你师兄复出,还是我写的新闻稿呢。怎么样?反响不错吧?投桃报李,帮我一个小忙也不算什么。
他思路清晰,说得头头是道、洋洋得意,陈若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行不行啊?”方安虞催促:“之前还说没问题的。”
陈若不说话,视线从他小时候和他打架磕出来的、只有一只的梨涡慢慢往下,他凑近方安虞脖颈,鼻尖挨着,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方安虞没听见,等他低头想去看看陈若表情、再问一句的时候,嘴唇就被肩上抬起头的人吻住。
那一刻,方安虞找到了小时候下棋的感觉。
头晕眼花、手脚冰凉、冷汗直下。
——冷汗。
他用力推开了他。
力气和小时候掀翻棋桌差不多。
陈若清醒了。
他看着他,第一次显露出惊慌和无措。棋桌上的云淡风轻、从容不迫通通消失不见。他伸手想去拉他,但在看清方安虞煞白的脸色的时候,手又停在了半空。脸也跟着变白。
后来的一些事,方安虞其实记不大清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一个漩涡——只要想起陈若、想起那个嘴唇上滚烫的触感,恐惧和冷汗就包裹住了他。
他发现自己确实胆小。
胆小如鼠。
陈若想要的,他根本给不起、也给不了。
他身边有太多不能辜负的期望,也有太多不能出格的准则。
他辜负不起、也不愿辜负——就只是为了一个陈若。
他们之间有过两次长谈。
一次不欢而散,一次就在几天前的赫尔辛基,两人彻底决裂。
陈若提议,我们可以试试。
说着话的时候,尽管在方安虞看来,他有点气冲冲的、也是完全的面无表情,但只有陈若自己知道,他手心全是汗。
这比任何一次世界瞩目的职业围棋大赛还要让他心跳加速。
而方安虞低头思考、没说话的十几秒里,他的呼吸几近暂停。
方安虞心底知道,这不是试试的问题,但他觉得,如果要想陈若死心,必须得“试试”。
于是,“试”完之后,他面无表情地告诉陈若,他只觉得恶心。
——他知道这个词对人的打击有多大。
因为类似的事也发生在他最好的朋友身上。那段时间,时舒的魂不守舍,他至今记忆犹新。
那天,闻京说暴雪可能会提前到达赫尔辛基。
方安虞确实感觉到了。
外面狂风呼啸,他蜷缩在被窝里,高烧让他浑身发热,但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看到陈若死寂的面容的时候,他觉得暴雪来到了他的心底。
他闭上了眼睛。
暴雪席卷,某个瞬间,他觉得世界就此苍白下去也是可以的。
陈若不知道何时离开的。
等他醒过来,空荡荡的房间里,好像从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个人。
在时舒带着食物来敲门之前,他仔细想了一个问题。
自己到底喜不喜欢陈若。
因为他洗澡的时候在镜子里看到了锁骨上的吻痕。吻痕很深,他摸了摸,发现还有点疼。但是他亲他的时候他是不疼的。方安虞能感觉到陈若是第一次——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因为他们都是第一次。陈若明显不知道怎么亲人,不过他从后面弄他的时候,倒是蛮熟能生巧的。
走神似的想着想着,方安虞突然发现这个问题变得不重要了。
因为一切已经戛然而止。
而对陈若来说,当他乘坐飞机离开这个漫天大雪的城市,他发现,那局此生难解的棋局也变得不重要了。
因为他已经败北。
情爱的滋味在方安虞刚开始开窍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好像留下了痕迹,又好像没有,就像那个吻痕,终将消失在肌肤上。
一个人在外面坐了太久,站起来的时候,方安虞感觉腿都麻了。
他踢了踢路边的雪堆,踢了几下,觉得好玩,又前前后后踢了一排。
楼上,见他终于有点生气,而不是像这一路那样死气沉沉,时舒才算放下心。
他趴窗台上,长出口气。
身后,刚洗完澡出来的梁径见他还趴着往下看,估摸着算了下自己洗澡的时间,开口阴阳怪气:“你和方安虞到底什么关系?”
“——老婆?”他强调。
时舒懒得理他,凑近玻璃仔细看了看方安虞脸上的表情,见他踢雪都踢出笑容了,自己瞧着也乐了。
梁径:“......”
二楼客厅落地窗。
原曦也正看着窗外,对身后不远处正在研究咖啡机的闻京说:“方安虞总算站起来了。”
闻京拿着手机翻译软件一边翻译,一边朝楼上喊:“这词什么意思......拧吗......梁径!下来!帮我看看!”
“——啊?谁站起来了?”
原曦:“......方安虞。”
闻京看了眼腕表:“都半小时了。再不站起来,也该冻死了。”
原曦:“......”
她转身朝房间走,“我进去睡会。吃饭叫我。”
闻京不明所以,摸不准她突如其来的白眼是不是对自己的,只能先应下:“哦哦。好。睡吧睡吧......也该睡了,这一路还蛮久的......”
原曦:“......”
第152章
从哪里开始, 事情变得不那么对劲呢。
时舒想,应该不是在芬兰。
芬兰全程他们都在玩。
除了一个偶尔心情不好、一个偶发小感冒、一个脑子有病、一个跟雪橇犬似的精力无限——其余都还蛮正常的。
芬兰最后一站,伊纳里, 他们还等到了极光。
之前在罗瓦涅米, 多云的天气加上地理位置不够北,他们连极光的影子都没抓到。
不过方安虞情绪好转后, 他们一起去了Ice Bar, 喝了好多酒,喝完砸冰杯,砸完坐雪橇,途径一大片“无人想开拓”的雪原,被驯鹿拉着乱跑,简直笑疯。
用梁径的话说, 等他们离开, 方圆十里的雪大概没一块是完整的。
而到达伊纳里的当天, 天空还是不够晴朗。
后来原曦感冒,之后三天的行程他们索性原地观望, 观望天气转好、观望太阳风暴的趋势。
——有一个细节, 当时时舒没留意, 现在想起来,似乎也算有迹可循。
就发生在伊纳里、原曦感冒好转的第四天。
第四天的时候,大家商量去冰钓。
于是起了个大早, 驱车前往伊纳里的湖畔。
那是一片真正的无人之地。
白雪皑皑,一望无际。
极寒之下, 空气都变得凝滞, 伴随踩雪的声响, 每一步都好像在破开冷雾冰霜。
地面尽头, 漆黑广袤的森林仿佛童话故事里邪恶世界的入口。随着晨雾散去,拂晓初升,群青色的夜幕徐徐悬起。
下秒,画面倏地跳跃,视野陡然明丽耀眼起来。
而另一边,月色依旧溶溶。
仿佛两个世界。
他们都穿了整套的防寒服。
如果不从款式和颜色看,并排站着,除了身高差别,和那么一点宽窄的不同,其实还能从谁和谁黏得紧来做排除法认人。
此外,如果三人活动,常见的随机组合大概有三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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