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稍微有些胖的女人捏着一张卷纸,正和旁边的人聊着天。只是这声音与她体型不符,不是那等雄厚低沉的音色,倒是尖锐得很,惹得班级后几排都在看着她。
有家长附和着说自己孩子也没考好,罗晏就假装没看见他们脸上带着的炫耀神色。
或许有人的孩子学习当真不如意,但也绝不会是这些高声喧哗之众。他从来不将孩子的成绩作为一个炫耀的资本,或是一个攀比的道具,他只当这是一个汇报表,看看这些日子陈星然的汗水,究竟绽放出了怎样的花。
罗晏用手指轻轻拂过卷纸上鲜红的131分,嘴角慢慢弯了起来。从他第一天开始照顾陈星然开始,他其实没盼过这孩子有多争气、多聪明、多厉害,他只希望陈星然能平安长大、幸福安康,至少在他最后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能说一声无悔。
但是现在看来,小树苗茁壮成长的步伐,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朝着窗外望去,陈星然正像个小兔子一样趴在窗台外朝着里面看,两个人正好打了个照面。陈星然一惊,然后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那笑有点腼腆。
“真棒。”罗晏朝着他比了一个口型。
隔着七八列,跨越了大半个教室,他也不知这模糊不清的口型是否被星然真正读懂了,可是那种愉悦似乎就穿透了这沉闷的空气,撞进了他的心里。
“各位家长们,咱们的班会就此开始了。”
罗晏连忙收回了眼神,轻轻握住了桌子上躺着的一只圆滚滚的圆珠笔。
圆珠笔上面还坠了一个链条,上面是一个眯着眼睛打盹的小兔子。罗晏笑了笑,感叹陈星然果真还是个小屁孩。
而窗外,那些学生们都趴在窗台上,试图通过那个小小的缝隙,听见一些老师对于他们或好或坏的评价。
姜蔚轻轻倚在栏杆边上,咬了一口买来的肉夹馍,嚼了几十口也不见吞咽下去,不知出神在想什么。
“姜蔚,别不开心啦,要是真的难受,不如和这个知心大班长说说?”陈星然一转身就看见小姑娘一脸的惆怅,又想到了季君昱那天和自己所说的,心里居然也跟着有些难受。
他悄悄将这份怜悯与同情藏了起来,表露出的只是作为朋友的关心。
那些因为看见了罗晏而掀起的惊涛骇浪,就这样逐渐平息了下去。
“没事呀,”姜蔚撩了下自己的头发,有些俏皮,“那知心大班长在开心什么呀,明明这次考的不够好吧?”
她像是故意这么说的,让陈星然一愣,脸上居然还有点红。
他考的最好的一次其实已经到了前十,只是这次一紧张,又给掉下来了。
“我没让小叔失望就成,我看他还挺满意的。”陈星然摆出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朝着姜蔚皱皱鼻,“我现在呀没什么追求,只要能对着起我小叔的养育之恩就行。”
罢了,他很认真地看着姜蔚,看着她将嘴里那些肉夹馍一点一点吞咽下去,看着她的手有些颤抖。他开口:“姜蔚,我是我小叔养大的,我甚至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其他的亲人。你其实更幸福的,你得替陶子好好生活下去。”
姜蔚的眸色沉了沉,却还是笑着拍了拍眼前的大男孩一掌,装作无所谓道:“我也没什么追求,就……考上陶子想去的拉萨大学就好了。以后天高海阔,你们都得来边疆找我。”
说罢,她又撩了把自己的头发,挡住了有些湿润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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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四季和巫渊连带着几位警察兄弟,查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算是整理出了一份名单,这些都是无法和现实中的人对应上的。
姜蔚虽然好友众多,但好在她有许多联系人都是历年的同学,或是同在越城的朋友,大多数都能对应得上。
其余的抛开关注的博主、游戏玩家之类的,其实名单上的人不算太多。但是这些账号或新或旧,有些甚至看着像机器人,许四季是没有很大把握能将这些人全部找到,并且排查一遍的。
人们在网上的那一个符号,有时候就变成了一块遮羞布,盖住了现实生活中无法言喻的肮脏,好像这样就能再次堂堂正正做人。
那些割裂的形象,疯狂的言论,暴露的恶意,让许四季感到崩溃。
“行了,今天先下班吧,明天咱们需要把这些可疑的账号全部对应上具体的人。今天回家好好休息。”季君昱揉了把酸困的腰,另一侧的伤口因为久坐也有些隐隐作痛。
许四季听见“下班”两个字眼睛都亮了,当即提着包就要冲刺。她这幅模样季君昱倒是见多了,一点都不稀奇,只是今天稀奇的是巫渊这个狗皮膏药居然也“按时下班”,没有半点往日缠着他的征兆。
而且今天巫渊一整天都透着一种奇怪的靠谱与稳重,除了载着他一起往市局回的时候说了两句骚话,其他时间都一头扎进了案子里,比许四季都要认真几分。
“你的旁听生涯结束了,接着去当你的老师吧。”季君昱在巫渊将要离开的时候叫住了他,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当季君昱发现巫渊对这个案件展现出了无限的好奇时,他总会想到“他”对自己说的话,包括那个需要他去接应的人。
他的心中有着隐隐的担忧,害怕因为自己一时的判断失误,真的将整个市局摆在了一个危险的位置。
或许巫渊是无辜的,但是他不能让自己的兄弟们去冒这个险。
他这几天一直都在思考那个问题,也从未停止过斟酌。他的心魔成了别人用来蚕食正义的工具,那他该如何去对待这一切。
在最终的那一刻,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不去交换季冬愿的消息了。
怨便怨,恨便恨。
破案之后,哪怕将这条命都给自家弟弟。可是现在的关口,他不能有半点的糊涂。
一场数十年未变的执念,变成了一把刀子,展开了对他的凌迟之路。
“巫渊,你去好好当你的老师吧,或者回去当你的富二代。咱们不在同一个世界之中,这里很危险,这里也很无趣,你不会喜欢的……也不必抱着其他的什么意图,实现不了的。”
季君昱盯着巫渊的眼睛,慢慢说出了这些话。
他以为巫渊又会是那样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在自己身边哭唧唧,或者是气呼呼地甩他脸色,再不然是没脸没皮非要赖着……可唯独没想到,巫渊像是料到了他会这么说。
巫渊还是那样含着笑意看着他,似乎是听了“今天天气不错”的寻常话语,点了点头,说了声“好吧。”
接着便转身离去,没有半点犹豫。
这下子倒是把季君昱打蒙在了原地,坐在椅子上有些无助。他慢慢将伸出去的手收回,摇着头笑了笑。
人的热情与耐心原本就是有限的,被三番五次地拒绝之后,又如何凭着一腔热血往前冲呢。
这道理都懂,可季君昱就是有点生气,不知道是在生自己的,还是在生那位走的太过爽快的某人的。
人间的迷雾肆意蔓延,哪儿还看得清楚有几分真心在。
不过巫渊可不知道这人心窝里的弯弯绕绕,他现在满脑子去疗养院看周老爷子,据护工说老爷子今天下午忽然清醒了一些,嘟囔了几句和巫泽成年轻时候的事情,护工赶紧交代给了负责人,让他们告诉巫渊。
现在他的魂早就飞到了金水疗养院里,去亲手解开巫泽成满是蹊跷的死亡。
至于季君昱,巫渊心想着,“等到你们明天开了会,就该惊得提着扫帚打我了。”
想着想着自己倒是乐了,抿着嘴笑了几声,无比期待下一次见面。
车子路上飞速行驶着,带起了一地黄沙。
另一边季君昱拍了拍有点胀的脸,站起来踱步在门口,斜靠着门,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那边是个女孩的声音。
“行啊季君昱,现在才想到给我回电话,能耐了。”
女孩的声音十分爽朗,颇有几分“我是你爸爸”的豪横劲儿。
季君昱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补救似的连忙清清嗓子,说到:“我的杜大人,小人这不是这两天太忙了,连轴转,实在没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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