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从小渔村来到大城市,身上没有什么陆离光怪的故事,生活平静如死水一般。他也和每一个寻常的人一样,不过想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罢了。
后半夜季君昱来替班罗晏,只不过罗晏并不是去休息,而是连夜赶回市局,稍微眯上一会,就要和韩佑开始审讯闻子晋。这是一项无法逃避的任务,连夜倒班、彻夜无休,这也是工作中的常态,可在如今,总有些事情是不同的。
一直到天蒙蒙亮,窗外天际泛起鱼肚白,太阳隐约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庞宇的情况才慢慢稳定下来,好歹吊住了一条命,生死争夺战中的这一程,他们跑赢了。其他没有大碍的队友早早出了院,他们适应了高压的工作,可以在第一时间回到工作岗位。
季君昱却没有时间喘息,心里一天乱麻,等到天完全亮起来的时候,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即将走进手术室。他在深夜盯着安在陈星然身上的线与管,看着闪着各色光芒的仪器,他心底深处有着深深的恐惧。
那也是罗晏曾经直接外露的汹涌情绪。
罗晏的眼睛通红,冒出来的胡茬都泛着铁青。那时候陈星然还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不知道门背后的人究竟面临着什么,他满脑子都是爆炸的那一瞬间,陈星然下意识地将他推离危险。
就像是陈家当年选择收养他、就像是陈家老大毅然决然供他上学而自己出外打工一样坚定,没有丝毫犹豫。他虽然看不清楚这浓雾之中隐匿的情感究竟该叫做什么,但他知道,不该辜负,不该推走,不该离开。
“君昱,我好想有点明白那种感觉了。”罗晏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轻微的震颤,在季君昱面前他好像已经懒得隐藏这份脆弱了,“只要星然能活着,我们以什么身份相处,两个人最终有什么未来,外面的人会怎么看,还重要吗?”
“不重要。”季君昱闭上了眼睛,认真回答到。枷锁压在他们的身上,束手束脚一通,最后不过都要回头问自己一句,重要吗。
其实他们都站在一个相同的位置上,只不过罗晏是被人逼着做出了决定,而季君昱,在很早很早的曾经,就已经决定。他早已经开始学着去和巫渊共度一生了,无论过去,不管未来,只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好好去爱。
一辈子太长了,人无法预知一场忽然的爆炸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所谓的离开,也不过是太阳升起了,身旁的人却再也来不到明天罢了。
在这之前,只需要用力地活着,努力去爱着。
“星然要是……”罗晏哽咽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舔着后槽牙强行稳住自己的情绪,这才接着说着:“他没事的话,想要什么,我都给,我都认栽了。”
季君昱却摇摇头,“不是认栽,是认清你的心。”
太阳升起了,季君昱看着依然没有睁开眼睛的星然,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说道:“叔叔要去陪你巫老师做手术了,上天会保佑你们的,让他看着你上大学,一定会的。”
陈星然的手依然冰凉,微微皱起的眉头让人觉得他好像做了一场噩梦。季君昱告别了一附院,在彻夜未眠之后踏上另一段旅程。
可他不知道,刚刚过去的整整一夜,于成和快要急疯了,几乎将整个越城翻了个底朝天,只是为了找原本该办理住院等待手术的巫渊。
医生建议巫渊提前两天在医院住下,将该做的检查都做一遍,配合医院做好手术前的准备,却被巫渊多次以工作为借口拒绝了,医生不得已只能妥协,让他前一天办理住院,第二天一早就进行手术。
可是当于成和办好了入住,却发现原本该坐在大厅等他的巫渊,拿着车钥匙跑了。
这一跑就是一晚上,于成和知道市局也出了不小的事,没敢告诉季君昱,只好发动了整个泽昇的力量,联合花港几个地方的势力,赶紧寻找巫渊。
他们在与太阳赛跑。
巫渊站在大厅里,懒懒发了个哈欠。这是泽昇的私人的医院,夜间看病的人很少,所说的办理住院也不过是走个形式。他捏着于成和的车钥匙,在保证于成和进了办公室之后,迅速推开大门跑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是自由的,比任何时候都要自由得多。他这一辈子不长,却时常被太多东西束缚,小时候是残疾和贫穷,长大就更多了,人情世故、利益纷争、情感纠葛,每一样都在不断拉扯,将他困在这张大网里,动弹不得。时间长了,人总有点像一个木偶,四肢都僵硬起来。
不像今晚,微凉的风吹动了闷热的空气,丝丝缕缕钻进了他的心脏里。
他开着于成和的车子漫无目的地走着,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观察越城的夜晚,街道上是散步遛弯的人,牵着狗拉着娃踢着拖鞋悠闲走着,霓虹灯照得他们脸上的笑意也亮晶晶的。匆忙开着车的人要回家去,在绿灯亮起的瞬间如箭离弦,猛得发射了出去。
那是很幸福的,归家途中的旅人是最幸福的。
他停在一家小店门前,杂乱的小卖部亮着昏黄的灯,小飞蚊不断在上面绕着,看得人心烦,店主老爷爷却只是乐呵呵拿了把蒲扇,扇得老头衫一动一动的。
“叔,给我来一提啤酒。”巫渊下了车,和老爷爷搭话。
老爷爷并没有立马拿给他啤酒,而是仔细打量着他,从头发丝看到下巴颏,看得巫渊心里有些发毛。
“小子,你老实和叔说,你是不是心脏不好,别喝啤酒了。”老爷爷扇子越扇越慢,最后干脆放在了一遍,眉头一皱,神情有些不自然。
巫渊还没想好怎么敷衍,就听见那个老爷爷一哼,接着说道:“你别想蒙我,我姑娘是得心脏病走的,我和我老伴就这么一个闺女,得心脏病的是什么样子我记得可清楚了。你听叔一句劝,别喝酒,我姑娘就是喝酒喝没的,你想想你父母,没了你可怎么过。”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世间最残忍的诅咒。
巫渊抿了抿唇,笑着点点头,憋出了一句:“谢谢叔。”
“年轻人压力大,心情不好,那你就去海边看看海,我姑娘刚走那会我也受不了,就天天去看海,看着看着,就没那么难受了。”老爷爷叹了一口气,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被海风吹的粗糙干硬。
人的痛苦并不相通,也没有所谓一见如故,可总有人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哪怕在这之前从未谋面。老爷爷因为牵挂而痛苦,可讽刺的是,巫渊因为没了牵挂而痛苦。
计划很久的事情即将成功,他却没有半点欢欣愉悦,反倒是没了一直支撑着自己的事情,有些乏了。说放不下的,可能也就一个季君昱,他最终没能让季君昱爱上自己,也没能实现承诺中的一辈子。
海水不是咸的,是苦的。
衬衫被海水完全浸湿了,深色的衬衫有些透明,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像是被人抱着,冰冷的怀抱带着巨大的安全感,沉入大海的太阳没留下一丁点余晖,海风吹过只剩下凉意。
夜晚的海边很冷,他跪在礁石上,看着蓝黑色的水不断拍打,阵阵上涌,澄澈的海水激起了白色的浪花,他俯下了身子,蜷缩成了一团,用头抵着迎风的石头,发丝不断向下滴着水,和他的眼泪混杂在一起,被海水吞噬。海是苦的,带着世人的疾苦奔往更远的地方。
“巫渊!”远远的有人在喊他。
海面亮起了灯塔,照得海水起伏,碎了一地浮光。
他猛得抬起了头,眼神中忽得亮了起来,他在期待着,心底的死灰也在瞬间熊熊燃烧——是于成和,不是季君昱,也不可能是季君昱。
他狼狈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他抓起了一把沙子,泄愤似的朝着大海丢去,指缝里都是湿漉漉的。看见他这副样子,于成和心里的那点怒火也灭了,他慢慢走近巫渊,“走了,回去了。”
“为什么他没来?他不会来了对不对?”
于成和拿着外套,将浑身湿透了的巫渊完全包裹起来,一边把人往车里拉着,一边解释道:“市局也出了事,现在大家都焦头烂额,季……”
“不是的,”巫渊摇了摇头,“是我告诉他,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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