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晏无语地看着这个早就被人拐跑了的完蛋玩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合着这么一趟,就是专门来自己面前炫耀的。
坐在车上,罗晏甩甩头,把季君昱这档子事从自己脑子里甩了出去。他整个人向后靠去,后脑勺微微蹭了蹭车座后绑着的靠垫上,感觉到一阵无力。季君昱是个时而心细、大多时候又没心没肺的人,可这段时间罗晏在他脸上只能瞅见郁闷两个大字,让他也跟着心里不好受。
就在今早,越城一中发生了一起学生跳楼事件。跳楼这事年年都有,每个学校都有,可是越城一中今年已是第二起同类事件,就算最终证明这是自杀而非他杀,一中这次恐怕也会被狠狠通报批评一次。罗晏今天随着派出所的人一起来到越城一中,表面上是为了跳楼案而来,实际是用此做掩护,要去查一查季国平的案子。
罗晏办案求一个稳妥,和季君昱这种激进派不同,凡事有了一定证据的累计,才会给出结论。这一次对他而言不算是稳扎稳打,带着些试一试的心思,主要还是季国平一案的证据几乎被尽数抹去了,杜筠老爷子如今更是下落不明,连杜金水都不知道他老人家去哪儿仙游了。他只好换了个思路,找到了一位当年在杜筠的疗养院里任职的医生,名叫邰英凡。
他仔仔细细问过杜金水,这人就是当年和杜筠交好的故交好友,在杜筠的疗养院里工作了很久,一直到八年前,她忽然离开了疗养院,虽然说是老了干不动了,但是这个时间太过敏感,一下子就引起了罗晏的注意。况且,这位邰英凡在离开疗养院不久后,被越城一中返聘教高中生物,这显然和她最初的说辞产生了矛盾,“休息”应该并非是这位老人离开的主要原因。
后来,杜筠也渐渐放权了,也是在七八年前左右,更是把这些担子往自己孙女身上一扔,自己到这大千世界潇洒了。好像在八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巨大的动荡,天崩地裂,死伤惨重,可偏偏大家都未曾发现这些,顽疾未除,上面层层叠叠全是旧日畸形弥合的伤疤。
他没有告诉季君昱,而是打算自己先来探探这位老人的情况。
他进到学校之中,陪着那些人去案发地意思性地走了一圈,就和他们兵分两路,暗自往学校后的办公楼走去。
“小叔!”陈星然一下课就赶紧蹲到了走廊上,努力往那一群人里瞅着,虽说这种案子罗晏应该不回来,可他心里隐约有着预感,干脆找了起来。好在他眼尖,很快就看见了罗晏,拼命挥着胳膊,一边喊着罗晏,一边朝着罗晏跑去。
算起来,他们俩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见过面了,天气渐暖,罗晏来给他送过两次衣服,可都正巧遇到他上课,只好把衣服往门卫处一放,眼巴巴也没能见到陈星然。
“星然。”罗晏听见他的声音,赶紧停下来脚步,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整个人很明显松懈了下来,脸上也挂着浅浅的笑意。
“小叔,你是因为那个跳楼的同学来的吗?”陈星然顺势挽住了他的胳膊,本想开开心心笑出来,可猛得想起了那个坠楼惨死的同学,脸上的笑慢慢收了回去。
罗晏自然不会和陈星然说出现在错综复杂的案件内幕,只是点点头,想把自家小孩糊弄过去。
“每年临近高考都是这样,总有人因为压力太大,连高考都撑不到,就……”陈星然皱了皱眉头,他之前还看见了那个跳楼的男生站在办公室门外,周围人来人往,男生的母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巴掌狠狠甩在了男生的脸上。
再见面,男生就成了碎裂在地上的冰冷尸体了。
男生母亲的哭声响彻整个校园,可大家都说,都是因为她的那一巴掌,男生才会心如死灰地纵身跳下,丝毫没了眷恋。
罢了,这种事情,外人怎么能看清楚呢。说来说去,也改变不了如今的悲剧了。
陈星然眼睛一转,想着法子把话题岔开,他好不容易见了小叔一面,想聊点高兴的。
“小叔,我这次考试考得特别好,虽然还是没能进前五,但是老师说重本肯定没事了。”陈星然笑着,眼睛变成了小月牙,隐约能看见漏出来的点点月光。
罗晏看着陈星然这个见牙不见眼的没出息样子,依着陈星然夸了句:“真棒,但还是注意身体第一,开开心心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两人站在树荫之下,罗晏分明知道自己该去找那位老先生,该去忙自己的公务了,可是这脚步就好像钉在了地上,看着陈星然乖巧的样子,心里生出了“再多待一分钟”的隐秘想法。他想了想,明知道现在不是谈心的好时机,却还是小心问到:“那你以后想去哪个大学?这次考越大和越公大肯定都没问题了。”
听到这句话,陈星然的眼神猛然躲闪开来,好像不敢看罗晏似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下唇。罗晏敏锐地捕捉到了陈星然的异常,心中隐约有了点不好的念头。
“我不打算去越大,也不去越公大。”
罗晏愣住了,那是他从未设想过的答案。陈星然先前说过好多次,连梦里都在念叨着,以后要考去越大,要成为一名人民警察。越大是越城最好的学校,陈星然现在这么说了,其实就在告诉罗晏,他要离开越城了。
“我想去拉萨大学。”陈星然长舒了一口气,还是把这些说了出来,他牵着罗晏的手,却始终没抬起头去看罗晏,“陶子说她想考去拉萨大学,后来姜蔚也说,她要替陶子考上拉萨大学,她们这辈子是去不了了。但是我可以,我努力学习,特别努力,因为我想带着她们俩的愿望,去拉萨。”
陈星然抬起了头,罗晏看着他的眼睛,从泪光闪闪的目光中,读到了“坚定”二字。他怕陈星然会因为已经逝去的人而去勉强、难为自己,可陈星然却笑着摇摇头:“不仅仅是因为她们两个,也是我自己深思熟虑出来的结果。我从小就生在越城,长在越城,全家估计也就我爸去过西藏,去过祖国的边疆大地,我也想去看看。”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他紧紧盯着罗晏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还有你。”
罗晏一滞,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听着陈星然带着冷冷笑意的话语。
“之前的事情我想你不会完全心无芥蒂,大学四年,正好是一个很好的缓和时间。我给你四年好好想清楚,四年之后,我想看见你冲过来亲吻我,或者干脆给我找好了婶婶,别再像现在这样了,让我怎么做都不对。”
他笑着摇头,眼底的泪光却在阳光之下闪闪发亮,像是一块块玻璃渣子撒进了罗晏的心里,稍微一动弹,就把他的心脏扎出了一个又一个暗疮,疼得手脚蜷缩了起来。
一直到陈星然离开去上课了,罗晏失了魂一样走在路上,他才猛然知道,都说画地为牢,原来这个牢是画给他自己的。
他一直说季君昱做的不对,可季君昱至少勇敢,至少清醒。不像他,站在硕大的阳光之下,眼前却只有浓得快要将人吞噬殆尽的雾霭。
“邰老师,您好。”他强行把自己从那个麻木的状态中拉出,轻轻扶住了办公室的门框,对着那个早已经满头白发的老人恭恭敬敬叫了一声。
这个时间的办公室里人并不多,除去邰英凡,就剩下了两个年轻的教师在,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罗晏。
罗晏没有穿警服,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位学生的家长了。邰英凡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她摸了一把桌子,把桌沿上的眼镜拿好,稳稳地架在皱纹丛生的鼻梁上,开口道:“您好,请问来找我什么事啊?”
这边还没等罗晏说话,庞宇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念叨着“我来晚了”,就蹲在罗晏身边大喘着粗气,让邰英凡换上了审视的目光。罗晏不动声色地将老人叫了出来,三人一同走到了一旁的空教室去。
邰英凡虽然上了年纪,但脑子清楚,身体也硬朗得很,除了那一头花白的发丝暴露了她年岁已高。她被返聘来越城一中当生物老师已经有好多年了,她本来就是师范学校的医学生,当初就打算当老师,谁知道好友杜筠说自己有个医院,让她去那儿当医生,她干脆辞了这边的教师工作,拿起了手术刀,成了一位临床医生,一工作就是几十年。如今,说是避祸也好,说是圆梦也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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