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前后进入办公室,罗晏把手里的杯子放下,说道:“我刚问了一个教美术的朋友,他说这幅画不是临摹名画,应该是——”
“写生。”
巫渊抬起了头,把目光从手机上移了过来,正好和罗晏撞上了视线。罗晏点点头,认可了他的看法。而巫渊神色轻松,看样子是已经想起了什么来。
韩佑在一旁凑热闹,“没看出来啊小巫,对艺术还挺了解。”
季君昱也有些惊愕,总觉得眼前这人还有许多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离开的十五年时间里,巫渊吃的苦、受的罪,和他所获得的成就,或许季君昱一时半会真的无法全部知晓。
巫渊看见了季君昱的眼神,知道这群人把自己的话给想偏了,连忙解释道:“是这幅画里面的场景,我见过,我去过。”
这话说完,韩佑几乎是从大老远弹射了过来,贴到了巫渊面前的桌子上。罗晏也皱起了眉头,问到:“这是哪儿?”
他们的思考方向其实一直有一个误区,他们总在找这幅画中是否传达了什么消息,可未曾想,这幅画的内容本身,就是他想要传递的。唐懿清画了这幅画,如果是写生,那他必然在这个地方待过一段时间,这就是这幅画最直接透露出的信息。
“是花港区的一个联排别墅区,泽昇二三十年前投资建立的,大概在七八年之前就荒废了。这是泽昇亏损最严重的一次,选址出了问题,又正好遇到房地产的黑暗时期,直接成了泽昇的典型案例,每年年会都要说起,我印象很深刻。后来我和老于分批去过那里很多次,不过都是在春夏季节,麦子还没有成熟,所以第一眼没有辨认出来。”
那时候的田野还是浓稠的墨绿色,暴露在阳光之下,叶片都泛着金色的光泽。那片别墅区的选址最初其实很好,有一条小溪蜿蜒着经过这里,虽然不是花港区最受欢迎的海景房,但是窗外能看到森林原野,大晴天还能隐约看见连绵起伏的群山,依然是很美的地方。
可是后来,花港区发展逐渐繁荣,市中心区域越来越大,工厂开始搬离市中心,朝着更加边缘的地方挪去。化工厂的排污将整条小溪都污染了,农田越缩越小,到如今怕是早已不复存在。森林成了原料产地,倒塌的树木被运往加工厂,变成了空中飘起的浓浓黑烟,整个别墅区被笼罩在恶心的气味之下。
那段时间,也是花港区居民癌症率飙升的时候。
巫渊忽然想到了唐懿清的癌症,在多方作用下蓬勃生长的癌细胞,最终夺去了这个人的生命。
罗晏听着巫渊的话,问到:“你能确定就是那里吗?”
“能,不过不能确定具体是哪一栋哪一楼,但这条溪流的走向和农田的构造十分独特,在花港应该只有这个地方。”等到那段记忆完全呈现在他的眼前,他是绝对不会搞错这些的。
他想了想,像是商量一般,轻轻牵住了季君昱的手,问到:“要不让韩组长带着人,和老于一起去那个地方看一看,如果我猜的没错,那里应该有一栋属于唐懿清的房子。”
而这个房子,很大可能来自于闻子晋等人的“赠予”。
韩佑是个急性子,等罗晏这边一确认,他立马带着一组兄弟赶往花港区。巫渊也打电话喊来了于成和,让他带着韩佑一起去找房子的所在地。只可惜这个项目当初是由闻子晋负责的,巫渊并不能保证自己能找到当初的人员名单。
不过好在老天眷顾,于成和在赶到花港区的时候,还是拿到了那份最初记录了购房者资料的原版名单。他们仔细地在上面寻找着,“唐懿清”三个大字就这样撞进了他们的视线中。
而这边,等到姗姗来迟的许四季落座,他们队内几人开了个小会,主要围绕着先前拿到的那些转账单,以及在转账单背后发现的一个可怕的故事。
季君昱看向巫渊,巫渊朝着他点点头,示意这些还是由他来说为好。季君昱叹了口气,将投影仪打开来,把单据和破译出的名单放在了大屏幕之上。
“当时元局所说的公益基金,应该就是这个‘花海计划’,而非‘花蕾计划’。”
或许是时间太久,将元磊的记忆都模糊了,巫渊最终查完整个泽昇,都没有抓到半点“花蕾计划”的影子,反倒是与单据密切相关的“花海计划”,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花海计划最初是由周念和闻子晋一起创办的公益基金,为癌症群体以及弱势女性群体提供帮助。可是在后期具体的运营之中,这个基金完全与初衷背道而驰——或者说那是他们的掩护更为贴切。”
季君昱在最初拿到这些资料的时候,也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很难相信这一切是真实发生在越城的大地上的。
花海计划中的一部分资助人,是唐懿清这样的,自己或者家人被癌症缠身,他们被这个基金资助,不仅给予了他们金钱,更是给了他们许多在当时国内根本无法拿到的抗癌药,也就是一些违禁进口的药品。他们拿着这些药治病,磕头谢恩,以为这些人是上天派来的神仙,是至高无上的神明。
而后,他们的真面目就彻底浮现了。拿了钱就要办事,吃了药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他们在“特效药”和金钱的控制之下,为了保住在抗癌线上死死挣扎的亲人的生命,一步一步走入“花海计划”为他们设立的大坑之中。
没有圣人的花海漫天,有的只是漫山遍野的罂粟花,逐渐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吞噬,将挣扎的人群同化为丧志的行尸走肉。他们成了泽昇的奴隶,成了散布在各个地方的最忠诚的走狗。
很可惜,唐懿清或许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他的女儿、他自己、抗癌的药物、无尽的金钱……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样,就这样带着他,一步步走向了这片烂漫花海的中间。
可也只有他,成为了能和周、闻等人抗衡片刻的力量,他还在的那段时间,闻子晋尚且还有些理智,控制住了行动。而后,在唐懿清身体彻底垮台之时,闻子晋也就掀起了一场血洗行动,几乎是以剿灭的姿态,去掩盖曾经留下的罪行。
“这些都是泽昇的会计吴岚打给唐懿清的钱,以及每个月给他的药,我们都已经核实过了,没有问题。”庞宇站了起来,小心汇报着。
这是他和许四季在整理之余的另外一项任务,核对。每一笔汇款是否真实,每一个药物是否正确,他们做着这样繁琐又枯燥的工作,直到确认这些单子当中的每个细节都准确无误。
季君昱闭上了眼睛,他甚至已经不想再看下去、说下去,“还不止这样。”
花海计划到了后期,也完整参与了周、闻二人洗黑钱的行动。人蛇集团的那些非法盈利经过这个特殊的媒介,暗中操作,最终变成了干干净净的资金,他们投资敛财,成为高尚无比的上位者。
源源不断的黑钱在这之中“清洗”,源源不断的非法移民、偷渡行为在这片土地上上演。宣称是为了保护“弱势女性群体”的公益基金,却将罪恶的手伸向了无辜的女孩,人口贩运、组织卖淫、买卖妻子……人类成了货品,贫穷和疾病成了可以利用的工具,黑色的血液流淌在金钱之上,这里成了人间炼狱。
而唐懿清,是恶魔的帮凶。
季君昱的手都在颤抖,幻灯片上是一幕幕可怕的罪行,他不知道自己是仇恨、厌恶,还是自责,心中的浪不断翻涌,将他推向了情绪的高峰,他的眼眶都是红的。
——一个有些冰凉的手握住了他。
他垂下眼帘,巫渊正在很认真地看着他,朝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他可以做到的,他们可以做到的,这些沉积了数十年的污垢罪孽,再也不能滋生下去,它们将会被连根拔起,被毁损殆尽。
闻子晋可能到死也不曾想到,由他亲手推出去的“弃子”吴岚,最终合力将他推上了断头台。
在莫大的罪恶面前,吴岚数十年如一日的赎罪和忏悔也显得十分可笑。罪人还是圣人,好像都与他无关。他在欲望和良心之间反复拉扯,巨大的利益给了他没顶的愉悦,也彻底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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