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玄说:“因为狂尸很凶猛。”
韦衡像是听奉玄讲了个笑话,呵呵笑了起来,他说:“因为这是天灾,也是人祸。有些人太蠢,有些人太聪明。以前有人以贼养兵,拥兵自重,现在有人用尸疫……李延龄这样的人太聪明,我必须要斩草除根。”
奉玄听不懂韦衡话里的意思。
韦衡看了一眼屏风,扭头对奉玄说:“我小时候活在关外的草原上,七八岁时,见过一个耍苟利子的人。草原上把演傀儡戏称作耍苟利子,那耍苟利子的人还会画画,耍完苟利子就画草原上的山和河。我娘带我去看耍苟利子,我看完耍苟利子又看他画了一下午画,他给我看他画的关内风光,洛阳、长安……很久很久,我以为,关内的山后就是长安,长安旁边就是洛阳。我娘曾说她在长安住过,经常看傀儡戏,我以前不知道长安什么样,就以为长安也像草原,周围都是旷野,我就那么想着,经常神游其中。等我看过傀儡戏、见到了画上的长安,就对我娘说,我以后想耍苟利子,然后画很多的画,把长安画下来带回来给我娘看,给我娘演傀儡戏,让她开心。后来我娘没了,我也忘了自己想要耍苟利子,想要到处走一走。”
韦衡说:“我不是一个从小就心怀大志的人,活着活着,我就遇见了很多事……越来越多人死在我手里,我也真是越来越看不清自己了。”
韦衡说看不清自己,奉玄也看不清他。奉玄忽然发现,他和韦衡并没有多么熟悉对方,其实他们认识的时间也并不长久,只有短短几个月。韦衡心狠之时,他感到身后发凉。
奉玄说:“等高勒的伤好了,我就要走了。”
韦衡问:“回山吗?”
奉玄说:“去看海。”
韦衡曾经让密探去找佛子想要找回来的割剑,密探回他:那把剑的确在关外出现过,一个放羊的人捡到了那把剑,卖给了铁勒商人,自此那把剑下落不明。铁勒商人东西游荡,佛子知道割剑难以找回,也就不想再去找它了。
佛子不打算出关,有了空闲时间,问奉玄要不要去看海。韦德音送抚子内亲王和崔琬、戚屏汇合后,就会离开,戚屏会送他们去沧阳郡。奉玄想去看海,也想去沧阳郡送抚子内亲王最后一程,和内亲王认真告别,最后决定和佛子一起前往沧阳郡。他没有见过海。
韦衡说:“你要是想看海,应该和我姨母一起走。卢州有尸群、有狼,你自己走,很不安全。”
奉玄说:“我和我的友人一起走。”
韦衡垂手摸着冲雪,说:“你们带几个士兵一起走。走吧,去看看海,看看山。鹿施郡附近有龙门所,驻有重兵,你们可以从鹿施过,那里很安全,然后从龙门所往东走。”
奉玄问韦衡:“心准哥,你有没有想过内亲王会死在长悲山。”
韦衡说:“凡是冒险,就会有出现意外的风险。我对你说,去妫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你还是答应了,你那时想过自己会死吗?如果你可能会死,其他人也就可能死。”
奉玄说:“你是不是觉得内亲王死了也很正常?”
韦衡说:“其实我不在乎她的死活。奉玄,我有时候连自己的死活都不在乎。”
内亲王死了很正常,韦衡欺骗内亲王和菩娘杀了李延龄的所有子女也很正常。韦衡的心有时候很冷,这心可以在对着他自己的时候也很冷。
韦衡岔开了话题,说:“奉玄,年底你要是还在卢州,就去龙海郡吧。龙海郡过年会打铁花,在铁光里舞龙,那很好看。铁很贵重,龙海郡一年只打那一次铁花。”
奉玄说:“我不想看。”
奉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不想再和韦衡说话,他感到茫然。韦衡静静坐着,褪去了一身武气,看起来有些虚弱,然而奉玄觉得他很陌生。奉玄说:“心准哥,你休息吧。”说完就走了出去,关住了屋门。
作者有话说:
①远游越山川,山川修且广。——陆机《赴洛道中作》
* “北靠山,南连川,五万亩山,五万亩滩,五万亩粮田”历史上说的是妫川平原(现实里的妫川和故事里的妫川的地理位置并不完全对应)。周伯琦记载其地“地衍沃宜粟,粒甚大,岁供内膳”。
第63章 狼子2
抱抱^^
韦衡从博庆郡回范宁郡时,带了四个侍卫。奉玄和佛子离开范宁郡,韦衡叫四个侍卫跟他们一起走,奉玄推辞了几次,韦衡说卢州的飞信军每次至少四人同行,让他至少带两个侍卫一起走,于是奉玄、佛子和两个卢州士兵一起离开了范宁郡。
天气连日晴好,离长悲山越来越远,奉玄心中的阴霾似乎渐渐散去。
卢州十月即有飞雪,旷野成白,银色晃晃。在雪里行路,最忌讳穿暗色和白色的衣服,衣服颜色不显眼,人要是走丢了,不容易找回来。佛子在披风下穿了一件丹红色联珠纹圆领袍,和奉玄在雪里骑马,披风下的红色若隐若现。跟奉玄和佛子同行的士兵的马术不差,一行四人在雪原上放马狂奔,几匹马追得极紧,马蹄激起一片雪尘。
雪粒被马蹄激起,沾在马身上,而马还在狂奔,鼻子里喷出热气,丝毫觉不出身上寒冷,反而越跑越畅快。奉玄骑在马上,马跑得畅快,骑马的人也畅快,奉玄浑身热血沸腾,为了方便控马,脱了一半外袍。奉玄的外袍是一件黑色的兔绒混丝的袍子,很能遮寒,他脱下袍子的右袖,将衣袍折在腰间,露出了袍下的深红色衣袖。
脱下一半袍子,手臂活动方便,奉玄抽了身下的黑马一鞭,黑马争着超过佛子的马,向前面跑了过去。佛子不肯落在奉玄后面,俯下身子,让马朝前冲出去。高木无叶,大路上没有其他行人,跟在后面的两个士兵在马上痛快地“嗨——”“嗨——”大喊了几声,立刻追了上去,喊声被落在马后,在雪地里回荡,向无限远处传去,似乎要一直传到天地的尽头。
佛子在超过奉玄前对奉玄说:“吾友,先走一步。”
奉玄控制着缰绳,笑着侧头看了佛子一眼,又抽了身下的马一鞭,重新超过了佛子,对佛子说:“好友,你先不了。”
佛子笑了一下,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马匹加速,马蹄踏雪扬起一大片雪雾,雪雾直扑了马后的人一脸一身。奉玄被溅了一脸雪粒,来不及擦脸,就让雪粒在睫毛上挂着,自己紧紧追着佛子。一个士兵追上了二人,跟在奉玄身后的不远处的士兵俯下身子,侧挂在马上伸手从地上捞了一把雪,朝跑在前面的人叫:“三哥!小郎君!”奉玄一回头,被扔了一脸雪。
落在最后的士兵追了上来,扬鞭朝跑在前面的士兵的马的屁股上抽了几鞭,说:“帮你跑跑!”
奉玄叫佛子:“好友!”
两个士兵从佛子身后冲了过去。佛子知道奉玄和他们曾在自己在身后打闹,听奉玄叫自己,还是回了头,准备好马上侧头以避开砸来的散雪,没想到奉玄什么都没做。
奉玄哈哈大笑,说:“我就叫叫你!”
佛子刚想说话,奉玄忽然抬手,把手里的雪扬到了他身上。
佛子说:“奉玄呀。”说完作势要侧身去抓雪。
奉玄立刻勒马,侧身从马上滚了下去,想要避开佛子扔来的雪。两人闹起来之后,马儿渐渐停了下来,跑得慢了许多,地上雪又很厚,奉玄主动滚下马来,毫发无伤,在雪里滚了几下,躺在了雪上。在雪里跑了许久,奉玄的心情很好,在雪上使劲呼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寒气清爽,沁入肺中,令人觉得呼吸都变干净了几分。
佛子跳下马来,去拽奉玄起来,奉玄抓着佛子的手,一使劲就将毫无防备的佛子拽倒在了雪上,压住他的肩不许他起来。
奉玄放开手,说:“好友,天地阔大,我第一次觉得这么爽快。”
佛子说:“我们去看海,到那时海天也阔大。”
奉玄笑了笑,说:“我真想去看看。”说完就想站起来,结果被佛子摁在了雪地里。奉玄站不起来,怕佛子报复自己,立刻抱住佛子,想抱着他在雪里滚上一圈,再将他压在身下。然而佛子单膝跪在了雪里,奉玄想抱着佛子在雪里滚,使了力气却根本滚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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