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雅看向堂哥卢仲容,卢仲容并不表态。卢仲容被柏中水一句“江表门阀兄长”噎得不想开口了。
卢雅自己做了主,说:“好!”
柏中水说:“我们去屏风后面。”
“我……”
“怎么,不敢?怕了。”
“我、我没有。”
柏中水没有理他,转头对荀靖之说:“郡王,我不方便抬手解衣,可否劳烦您与我同去,帮我解开扣子。”
荀靖之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
崔琬说:“郡王和柏大人不必去屏风后面了,我们暂时退出屋子吧。屏风后地方狭小,别碰到伤口。”
柏中水说:“有劳。”
荀靖之请屋中的婢女退了出去。崔琬和卢仲容也退出了屋中。
门外的婢女合上了屋门,屋中只剩下了柏中水、荀靖之和卢雅。
柏中水对卢雅说:“你看我颈侧的伤口就好,我手臂上的伤口包扎过了,我不想拆开。”
卢雅“嗯”了一声。
荀靖之抬手为柏中水解扣子。柏中水的衣香馥郁,他薰衣香中用的龙涎香一定是很好的龙涎香,荀靖之觉得他的衣香虽有麝香,合出来的香气倒是也很好闻。
柏中水比荀靖之略高一些,荀靖之解开了柏中水外袍的暗扣,柏中水侧头看着他解自己衣扣的手,呼吸之时,气息轻轻拂过荀靖之的手指。荀靖之解开扣子后,似乎是觉得自己和柏中水离得太近了,向后退了少许,对柏中水说:“柏大人,劳烦你用没受伤的手扯一下中衣的领子。”
柏中水不抬手,对荀靖之说:“郡王怕什么?”
荀靖之看了他一眼,他怕什么,他伸手扯了一下柏中水的衣领。柏中水的锁骨从衣服下露了出来,他的右颈侧有一道伤痕,血迹凝结,皮肉微微外翻,伤痕斜着拖下去,延伸到了右锁骨下方。
卢雅看着柏中水的伤口,捂了一下嘴,吓得说不出话来。
柏中水问他:“我是否受伤了,郎君?”
“这、这……”
“你觉得我要诬陷你?这伤口不算太浅,你不值得我这样做。”柏中水瞥了卢雅一眼,对他说:“去告诉你堂哥,我是不是受伤了。不要再怀疑这件事了。”
“你、你……可可是你记住,这不是我做的。”
“我也没说是你做的。出去吧,还是你想留下替我扣扣子?”
卢雅走出了屋子,在屋外小声和卢仲容交谈。
屋中只剩下了荀靖之和柏中水,蜡烛静静燃烧,荀靖之问柏中水:“柏大人怎么不把颈侧的伤口包扎上?”
柏中水回答说:“南方天气太潮,我怕闷出毛病来,没让郎中包扎上。伤口结了血痂了,只要我不乱动,不包扎也没什么。”
“大人手臂上的伤更深?”
“是,我抬臂挡匕首,手臂上的伤口自然深一些。郡王不必看了,我不想拆开纱带,纱带黏着血肉,撕开时很疼。”
“你是左撇子?”
“不是。”
“那你挡匕首时抬的是右手?”
“嗯。”
“可是我记得你和我说,你伤在左臂上,我以为你平时用左手呢。”
“啊……是我一时分不清左右,我伤的是右臂。”
荀靖之盯着柏中水,不想放过他的任何细微表情。他本来以为柏中水是左撇子,所以伸了左臂挡匕首。柏中水真的只是分不清左右么,还是他在隐藏什么,难道他怕当时他要看他的右臂?
柏中水的眼珠微微颤动,电光火石间,他已恢复常态,抬眼看向荀靖之,微笑道:“郡王,我常不分不清左右,因此你一问我,我才说不清楚了。你要是不提这件事,我都忘了。”
“原来是这样。”荀靖之为柏中水整了整中衣的领子,帮他扣好衣服的扣子。扣完扣子,在他肩侧颇有警示意味地轻轻拍了两下,对他说:“柏大人,你最好没有骗我。”
柏中水忽然说:“郡王总是在怀疑我。
他说:“您在我身上找您的好友的影子。为什么郡王总觉得我是第五岐的影子,而不是第五岐是我的影子。郡王,您有没有想过,其实是我先见过您的。和第五岐相比,我和您的缘分开始得更早。”
“你见过我?”荀靖之没想到柏中水会这样说,他问:“在幽州吗?”
“不,在长安。郡王,我并不知道您的道名,没见过您入道后的样子。我在更早的时候就见过您。”柏中水说:“当我还是孩子时,祖母带我入宫,在太极宫中,南方进贡了新鲜荔枝,您给过我一枚荔枝,庄宗陛下叫您‘八郎’,我因此记住了,八郎给了我一枚荔枝。”
“我不记得了。”荀靖之没什么印象,他确实不记得了。
“郡王不记得的事,何止这一件。仙去的大长公主殿下是我的叔祖母,我到建业后,看望过她——郡王觉得是谁认错人了呢?大长公主殿下从不会把我当成第五岐。其实您不肯承认自己错了。”
“我……”
“郡王,您说不介意我借着这张脸利用您,这真令我感动,又感动又厌恶。”柏中水嗤笑了一声,“我争强好胜,可我大概永远没办法胜过一个死人。您看我时,从来不是在看我,而您也根本不在意我的过去,您甚至厌恶过问我的过去。您随意对我说出那样的话——利用,或不利用,不过,您说话时可曾考虑过,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敬重您的情义,希望与您成为朋友,而您拿我当一个死人的替代品。我有我的傲气,不想被人这样对待。”
屋外卢仲容等人的小声交谈声早已停了,不知是谁在屋外倒吸了一口凉气——
柏中水竟然毫不委婉地对着荀靖之说,第五岐是个死人。
隔着窗纸,屋外的人看不见屋内的人的神情。荀靖之接下来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不过应当没有发怒,他说:“柏大人,没有人会因为一颗荔枝,就记另一个人那么多年。”说完走到门口附近,推开了屋门。
崔琬等人在屋外齐齐看着他。
荀靖之的脸色不算太好。
屋中的柏中水站依旧在原地,背挺得很直,却莫名让人看出几分孤零零的倔强来。
“咳咳,”崔琬咳了两声,打破了僵局,“啊,郡王。”
“崔大人,请进屋吧。”荀靖之伸手让了一下,请崔琬等人回到屋中。
崔琬说:“我得知柏大人已经报官了,不知道官府可有消息了么?今夜他们应该连夜查办才是,我崔家一定督促官府查办此案——柏大人也是公卿子弟,竟然遇到了歹人,我们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是,卢家崔家一定督促官府尽快查办此事。”崔琬问柏中水:“不知道柏大人可看见刺客的长相了?”
柏中水说:“他蒙面行刺,我没有看清他的脸,慌乱之中看到他的眉里有一道旧疤,很短,离得近了才能看出来。”
卢仲容问:“他长得高么?”
柏中水答:“比我矮,与卢雅差不多高。”
卢雅插话道:“我说了,不是我!”
“我也没说是你。”
“那你是笑我矮了?”
“阿雅,没说是你,打个比方罢了。”卢仲容继续柏中水问:“柏大人,刺客的身手如何?”
“刺客身手敏捷,用短刀,我进屋后,他躲在门后,突然割向我的脖子,我未带武器,只好用手臂挡刀,他的刀砍歪了,砍在了门框上,我的童子看到刺客之后吓得尖叫,人渐渐多了,刺客见已失去时机,转身跑了。我怕短刀上有毒,受伤后不敢乱动,没去追他。”
“有毒?”
“没毒。”
“刺客可受伤了?”
“我不知道。”
荀靖之这时问柏中水:“柏大人可曾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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