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莫担心,长生说了,鲜卑进了十月就冷风刺骨,十月前阿公肯定就启程回京了。”
秦奚的宽慰却让陈氏愁上加愁,不由握着秦奚的手,说道:“奚儿,阿娘知道你与朱家的小侯爷亲如兄弟。你可否请他寄信与朱元帅说一说,烦请他多多照顾你阿公。你不知道,你阿公的身体这两年一日不如一日,哪里还受得住这塞外风雪。哪怕只是受了风寒,恐怕也会留下病根难以去除。你阿公一生劳苦,临到老来却还是这般奔波,我们做儿孙的半点也帮不上忙,阿娘想起来,便揪心。”
她说着,忍不住落泪。
陈阁老对亡妻爱重,虽然母亲死得早,但她们三姐妹却是陈阁老呵护着长大的。不论是政务繁忙,还是闲赋在府,陈阁老对女儿的珍爱从未变过。
她们姐妹可以说是陈阁老亲自教导长大的,父女感情极深,在这重阳佳节,陈阁老却远在苦寒的鲜卑,她们在洛京享受再多富贵,心里也不得开怀。
秦奚手忙脚乱地给她擦泪,急声道:“阿娘我会与长生说的。不过您别担心,长生他阿爹是个好人,肯定会照顾好阿公,说不定这时候正在元帅府喝酒吃大鱼大肉呢。”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陈氏破涕为笑,嗔怪地点了点他的额头。
而正如秦奚所言,此时鲜卑帅府里,陈阁老和甄右相两位钦差正与朱振梁几人举杯共庆佳节。
虽然没有大鱼大肉,但也热闹得很。
朱振梁喝了几杯,脸上便浮起酒色,大嗓门笑着说:“两位钦差大人近日辛苦了,我敬您二位。若是回了京,可要挑着好话同陛下说说,好让我后年回京讨钱的时候能得陛下的好脸色哩。”
陈阁老闻言脸上的笑深了两分,“你这孩子比你阿爹长进,嘴上倒也不笨。”
他和朱承元老元帅还年长几岁,有些私交,因此待朱振梁也如同晚辈一样,并不因为他是朱家军的主帅而保持距离。
朱振梁像是得了天大的夸奖,畅怀朗声道:“还是世伯有眼光。我老子嘴笨又不讲道理,每每说不过我就动手,您往后可得好好说说他。”
陈阁老摇头失笑,高娘子在一旁取笑道:“看来你是好了屁股又痒了,上赶着讨打呢?”
朱振梁一想,若是陈阁老真将这话原封不动传给他老子,不正是有一顿好打等着他嘛!连忙一碗黄汤下肚,一抹嘴道:“我刚才可什么都没说,陈世伯可千万别与镇北侯爷提起。”
“你啊你。”
陈阁老笑着抿了一口酒,神色和蔼:“过几日我们也该返京了,也不能在这里照看。徙民入了鲜卑,你要多多费心,让他们过一个好年才能定下心来。最晚到十一月,新州牧和一应官员调度便会定下,你也多帮衬些。不过,做事再不可像从前一样没有分寸,你阿爹在京听说你一刀摘了那么多官员的脑袋,可是吓得不轻。你如今独当一面,遇事要管好自己的脾气,莫再让他忧心。”
他提点这些话,也没有避讳甄右相,温和的眉眼里有着长者的关切。
朱振梁心中一暖,忙起身行了一个大礼,道:“长武定当谨记于心。”
陈阁老抬手虚扶,受了他这一礼。
甄右相看着,笑脸未变,却是深深地看了陈阁老一眼。
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陈无为和朱家有这么深的交情了。
这番话中藏着许多教诲,甚至暗话告诉朱振梁他之前先斩后奏的事情此次不会受到圣上的责罚,但不能有第二次。
以朱振梁的脾气,若是再遇到那样的贪官,说不定一个急火攻心还真会越过新州牧和朝廷先要了贪官污吏的性命。那时陛下定然不会再宽容。
陈阁老这些提点看似不痛不痒,但其实切中要害,可谓是一字千金。不过这些与他无关,甄右相看在眼里,也聪明地没有表态。
重阳节过后,十日休沐这日天气晴朗,明镜如洗。
朱定北几位朋友都有事在身,他便也没有出门而是在家陪着老侯爷过招。
钱悔也起了个大早,正在自己的小院里练武,不一会儿朱三来将他请到前院的演武场上。
他来时,朱定北和老侯爷正在场上打着朱家拳。老侯爷自是不必说,让他意外的是朱小侯爷,这一套朱家拳在他打来行云流水,招式稳扎稳打,虽然劲道还不够刚烈,但如此少年就练到如此地步,已让人不得不敬佩。
两人停下来看向他,钱悔忙收起脸上的惊讶,上前行礼道:“见过侯爷,小侯爷。”
朱定北接过管家递上来的布巾,一边擦汗一边笑问:“不悔兄不必多礼,在家里可还住的习惯?”
第66章 南郊相遇
钱悔住进镇北侯府也有几天了,朱定北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看他神采飞扬,原本眉宇间隐藏的困顿也消散,展露出军伍的锐气,心中不由满意。
钱悔听他问起,忙道:“以前在军中餐风露宿的时候不少,如今在侯府,吃喝穿住都劳烦侯爷,除了太舒服,别的没有不习惯。”
“不悔兄说话还是如此有趣。”
第一眼看一个人顺眼,往后也容易越看越顺眼。朱定北对钱悔就是如此。
钱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老侯爷看到这会儿,才出声道:“钱小子,我看你在府里也闲的不自在,今日便是想让你看看我这乖孙儿。如果能入眼,武举之前陪他练武指点一下他的功夫,你可愿意?”
钱悔眼睛一亮,连声道:“小侯爷天资聪颖,钱悔愿倾囊相教。”
“诶,不必如此。”老侯爷摆手道:“他小子往后就是洛京的公子哥儿,怎能耽误你远走高飞的前程。便是空闲时给他一些指教,免得你在府里无事可做。”
“多谢侯爷。”
钱悔满怀感激。
当初他拿着朱定北给的玉佩来镇北侯府时也只是抱着一点渺茫的希望,没想到在他将自己的处境说明之后,朱家依然愿意庇护他。老侯爷的收留对他不仅是救命之恩,给他这个安身之所,更待他亲厚,让他悲愤惶恐的心境慢慢回暖,眉眼也恢复从前的疏朗。
受了这样的恩惠,他无以为报,能够为朱家尽一点微薄之力,才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钱悔就这样在镇北侯府安定下来,每日除了习武看书备战武举,就是早晚用半个时辰教导朱定北。
让他诧异的是,看着孱弱的少年功底却十分扎实,身体虽然差了点但领悟力比他还要强,尤其在兵书上的见解更得朱家真传,让他这个年长了一轮的人都自愧不如。到后来他也说不清到底是他在教导朱定北,还是对方在指点他了。
日子平顺地到了九月中旬,鲜卑府果然收到洛京而来的圣旨,嘉奖了两位钦差一番,令他们即日启程返京复职。
和这道圣旨一起抵达鲜卑的是朝廷运送来的棉衣钱银,宣旨太监又将圣谕通传鲜卑各郡,将鲜卑各郡的官员部署暂时定下,擢令原鲜卑南郡的郡守高飞扬为代州牧,代理鲜卑州牧一职,整肃鲜卑府吏治,恢复各郡县治安,做好迎接徙民的准备。
在此之前,鲜卑府的管理是朱家军越权管辖,以极端强硬的手段在最快的时间里安稳了民心。
现在鲜卑大势稍安,再由军伍把持吏治自然不妥,贞元皇帝能容许朱家军在鲜卑把持三个月已经是底线。
这圣旨一下,秦奚脸上的笑便没有停下来过:“我阿娘重阳那日还哭了呢,万幸阿公要回来了,否则咱们家就要水漫金山啦。”
“连你阿娘也敢随便说嘴,不孝子。”
楼安宁蔫蔫地哼了一声,自重阳那日到寺院住了一晚,他便受了风寒,眼看六七日过去了,却还没有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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