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夜战杀得昏天黑地,士兵们已经麻木地喊打喊杀,军功家国全都抛在脑后,只为争一条性命,想要活着,就必须杀敌,你死我活,以命换命!
连朱承元一时之间都注意不到时间流逝,等到破晓的第一道光线落下时,他才眯起眼睛,这一日的光线如此耀眼仿佛要灼伤这时间一切,照着一地草木灰烬,垂败落尽人眼前。他心中忐忑,不知道昨夜里的暗枭是否得手,直到匈奴兵率先鸣金退兵,他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
他们,成功了!
“杀!”
“弄死这些匈奴犬狗!弟兄们上啊!杀!”
仿佛不知疲惫一般,已经失去马匹的骑兵靠着双腿全力追击,直到主将喝令穷寇莫追才肯回城。
古朝安这几日也未曾入睡,但此时的面容上全是狂热,精兵之首带给他们连日来最大的好消息,他们昨夜得手了,成功将匈奴此次军中二十员大将足足杀了十五人!
“好!做得好!”
朱承元大喜。
得到回音的朱定北却没有露出笑容,一百名精兵杀了十五名匈奴大将,引动草原狼冲入匈奴营帐中夺得逃生机会,尽管如此依旧折损了三十七人。这些人原本不该止步于此,他们的谋略报复还未尽万一,让他如何不心疼。
宁衡也知道他培养这些人一定投入了极大的心血,难免感伤,便主动提了让他振奋的好消息:“宁家调派去的大夫最晚明日早晨便能抵达军中,毒势一定会被缓解的。”
朱定北揉这太阳穴道:“朱家军中还有未查到的暗桩,这一次协助匈奴投毒的奸细竟然还是四品中郎将,是我九叔曾经非常看重的人。”也是他前世予以厚望倾力提拔的人,前世居然没在这个人手上,是他命大。
想到前世他记忆中的那些人,或许还有李党或是外敌的暗桩,朱定北又是心寒又是惊惧。
朱家军是他心中最不容侵犯的净土,而今这样的污浊,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宁衡握住他的手腕,微微使力想传递给他力量。他安慰着说:“会打赢的,别怕。”
“我们当然会赢。”朱定北微微笑了下,目光坚定而不容置疑,“这一点,我从未怀疑过。”
宁衡闻言,亦展颜而笑,问道:“你派去羌族的人,也快到了吧?”
朱定北扬眉。
宁衡送到他这里的人手才刚刚不如训练的正轨,他要动用原本留守在洛京的精兵,自然要提前和宁衡打好招呼,让他给这一部分防御补缺,这样才能安心让他们出去办事。
在匈奴王吉尔令把求救信送到了良月庵时,他心里就隐约知道这个人他拦不住,那时就开始打算将全力集中在匈奴的火力引开,从羌族或是南蛮两国上下功夫,以斩断三方联盟的攻势。
原本,他是想从盘越下手。
盘越比起掸国,兵力还要弱一些,是三方联盟军中军力最差但粮草最充足的一处。
但在匈奴王身上屡次失礼后,他便知道从盘越下手这味药还不够猛,只有兵力最强盛的羌族先落败,他们才有全线反攻的机会。
朱定北搓了搓指骨,心中不能自抑地生起几丝凄惶和悲凉。
他原本也是纵横沙场一往无前的朱家军少帅,对敌的时候也无所不用其极,只为取胜克敌。但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也变得如此工于心计。
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改变,他才越来越明白前世的朱家军为何会落得那等下场,因为这世间最坚韧的武器抵挡不了阴谋诡计。运筹帷幄的是在战场之外的,安居在阴森幕后的人——
一如,如今的自己。
第203章 匈奴底牌
宁家门下的大夫的到来,让朱家军终于能松一口气。
这一此的剧毒对朱家军的损伤实在太大,因毒而死的就有近千人,被毒素坏了根基再无力一战的更是成千上万,还有五六百人毒素轻微可以再上战场,但清理毒性修养身体都需要时间。
朱家军的元气被中伤,急于补充的兵力,然而鲜卑府的驻军能用的不多,朱承元也不能把这部分可用的人抽调到前线,各郡中必须留足应付匈奴突袭的人手,免得腹背受敌。好在匈奴兵也折损了不少,朱承元秉承宁缺毋滥的原则,与古朝安和军中大将绞尽脑汁思索如何用留存的兵力应战匈奴。
战事还在继续,匈奴大军来势汹汹,前线的朱家军明显感受到自从匈奴王归来后,这些人好似被蛊惑了一般,交战中比任何一次都要拼命。
朱定北也时刻不敢松懈,一直算着时日,等待羌族那边的事态发展。
在此之前,宁衡将吉尔令回归后的一些异状告知了朱定北。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匈奴境内某山脉和凉州与匈奴接壤不远处的一处荒山开采上。
无一例外地,这两座山峰上都开出了金矿。
朱定北面色凝重:“难道……李家把那一卷宝藏图,交给了匈奴?这就是他们合作的诚意?”
宁衡的猜测与他一致。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事情就棘手了。他们二人都是太祖宝藏真实面貌的知情人,若是其他人即使知道匈奴此时的行动也不会有如此猜测。但手握宝藏的李家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他们还有深不可测的李党人士,这些人才是宝藏图卷的应有的持有者才对。
可除此之外,似乎又没有第二种解释。
“从咱们宝藏图卷缺失的那一块来看,少的是西北三州。或许与凉雍二州接壤的六百年前的鲜卑族地界中也有一些巧合地被收录在内,数量一定不多。”
宁衡语气沉重。
凉州、秦州、雍州,此为大靖西北三州。匈奴人手中若是有这一份宝藏图,他们的目的肯定在于攻打这三州,而不是鲜卑府!
且雍州与司州毗邻,真让敌人攻打下来,必定剑指洛京,大靖皇朝唇亡齿冷,又无天险护佑,危在旦夕。
朱定北:“就不知匈奴有没有这个魄力,把宝藏图与羌族交割。”
他说着,指骨捏的发白。脑中飞速地闪过解决此事的办法,目前可以做的,只有通知凉州做好硬战准备,使鲜卑府和宁州二处分别功课匈奴和羌族,让他们分身乏术,更重要的是,尽一切力量阻止匈奴和羌族进一步的合作。
急促地将信笺写好,盖上朱家印信,传战鹰以最快速度送出,同时命三名精兵前往三方边境与三方的朱家领帅详谈。
安排好这一切,朱定北仍然心中不安。
宁衡道:“此事非同小可,现在能咱们能赌的就是匈奴王族的耐心。如若他们有足够的野心,耐得住诱惑等待时机,我们就有反手的机会。”说着,他微微舒展了神情,抚上朱定北的脸颊,安慰道:“放轻松,事情还没到最坏的那一步。我们能做的事情还很多。”
朱定北掀了掀眼皮,从沉思中抽神对宁衡笑了笑,“坐以待毙从来不是我的作为。况且,这一场仗他们想打也打不下去,短时间内匈奴也舍得不将这块肉递到羌族口中,我们有的是时间和他耗。”
他想不通的是,匈奴既然得了这一份宝藏,又为何要促使鲜卑府立军一事。
这对于他们的计划而言,并没有任何好处,反而是一个巨大的阻拦——哪怕他们没有猜测到自己培养这些人就是要挥军,主动攻打匈奴和羌族的野心。
他将自己的疑惑说与宁衡听,后者同样想不出匈奴真正的目的,他们不会认为匈奴天真到以为能够像利用此前的鲜卑驻兵一样,策反这些新军倒戈相向。他们势必有什么倚仗,又或许,匈奴祖先在离开鲜卑部族时,曾在鲜卑内部埋下后手,这就是他们有恃无恐的理由。
而这些隐患是什么,他们无从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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