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挤眉弄眼。
贾家铭失笑,“秦少要来,自然蓬荜生辉。”
楼安宁笑哈哈道:“赶明儿就是腊月了,咱们今日就都住在这里呗,明日一起去护国寺走一趟,给十一驱驱邪——”
“咳咳。”
楼安康重重地咳了一声,截断胞弟的话道:“护国寺的梅花已经开了,什么时候去看倒是不打紧。还是等十一休息好了再议。”
朱定北笑道:“听说护国寺山顶上出了一口状元活泉,冰霜雪地里仍有清流,十一确实应该去看看。”
贾家铭心中暖和,府邸在他回来之前特意被修整了一番,步入室内暖意便从脚底升起,地火已经通达,可见他们没少花心思。贾家铭便说不累,明日正是腊月初一,按照惯例,护国寺上会有大师点梅,是为去秽除霉,逆转运势。京城贵族人士去的不多,多是平民百姓,他倒是比谁都需要大师点梅。
坐下喝了热茶,他主动将这几日在张家的事情提了提,见一切顺利,几人多少放心了些。
朱定北道:“这府上一应东西都不缺,你住着也方便。”
他没有将他们日前去贾府将贾家铭留在贾府的书籍一本不落地拿回来,给贾家点不痛快的事情说出来,继而道:“只是府上的府兵在陈阿爷离世后也被朝廷收回了,院子里空落落的到底不好。小厮婆子等两日咱们有时间了再去牙行相看,且先暂时让水生带人管着。府兵却不能马虎,我和阿衡各留十人在你这里听候使用,若是用的不上手,再换。”
贾家铭的笑脸终于落了下来,扭头忍了一会儿泪意道:“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楼安康道:“以前咱们总说你开府时要备什么厚礼,现在还不足当时约定的十分之一呢。你呀,倒是好打发。”
秦奚嘿嘿声道:“往后十一你可就是一家之主了,还是想想暖房那日怎么招待我们吧,我们可没你这么好应付哩。”
几人听了都笑起来。
朱定北又说:“我祖母说过两日让你去家里用饭,她不亲眼看看你便不放心。明日咱们去护国寺,你不如折些梅花哄哄她,免得她派我的不是。”
陈府和镇北侯府都在洛京西边,相去不远,往后两府之间肯定得多走动。老夫人也是看着贾家铭长大的,自他被逐出贾府之后便没少骂贾惜福,得知他从臣鹿回来,便连连叮嘱朱定北带他回府来,生怕他在陈府没法打点衣食住行,真恨不能让他直接住进朱家里。
贾家铭捂着脸,些微哽咽的声音传来,半晌才放下手,露出一双发红的眼睛,道:“好,我记着了。”
这一日的晚膳是宁叔动手做的,顾念贾家铭大冬日里冒风雪回来便做了几道活血的热食,几人敞开肚皮吃得心满意足。谈天说地到了深夜,才肯散去。
陈府宅院很多,几人在主院厢房中住下,夜深月明,宁衡将宁叔熬好的安神汤端进朱定北屋中,见他果然在灯下忙碌,便出声咳了一声。
后者这才回过头来,笑道:“怎敢劳烦长信侯爷亲自送来,我还当是水生呢。”
他将桌上的笔墨丢进火盆之中,过来干脆地喝了汤药。宁衡低声道:“时间尚够,不急在一时,别太伤神。”
他这几日故病复发,整夜又睡不踏实,宁衡得了水生的信,细细给他写了调理的方子,但到底药石伤肝,让他自己调整好心态这才是真正的养生之道。
朱定北勾了勾嘴角,“怎么不急?匈奴竟然真的不曾和贾妍和朝臣有半点联系,越是摸不清这浑水的深度,我便越不能松懈。那十年休战的议和书,真到开战的时候屁都不是。”
宁衡拍了拍他的头,匈奴人出乎他们的意料没有与贾妍碰头,更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谁与他们有过多的接触,这与他们之前设想的完全不同。这一路盯着匈奴的使团,回程途中他们也安安分分分,几乎没离开过护送他们的大靖军的视线,一举一动更逃不开宁家的暗卫。
但事实上,他们没有抓到一点把柄。
眼下他们差不多就要抵达匈奴与凉州、鲜卑的交界处,一路上风平浪静,唯一算得上可以的便是他们在途径雍州时曾在某处山谷吃肉撒酒,像是在祭拜什么人。若非宁衡和朱定北知道胡尔朵安葬在大靖内,他们也不会对这个对无肉无酒不欢的匈奴族寻常的举动有任何怀疑。
朱定北原本战意沸腾,没想到一拳头打进了棉花里,这一口可让他憋狠了。
宁衡也不知道从何劝起,思虑在心连朱定北本人也没办法说停就停,外人说的再多也没用。见他药性上来,眼神有些昏沉,他让朱定北上床歇息,自己转身吹熄了烛火。
“阿衡。”
在他就要离开的时候,朱定北叫住了他。
他的声音若有似无,似在梦中。宁衡听见他说:“过来,陪我一起睡。”
第213章 情何以堪
腊月初一。
昨日夜里落了雪,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停,室外化雪,比昨日又冷了几分。楼安宁起哄,几人便挤在了长信侯的车架上,宁衡弱冠成年之后长信侯府的车架才能再提一级,变作更宽敞的四驱车辂,现在仍然是一直用的双驱车马,少年时用很是空荡,现在急着六个身量已经长开得差不多的颀长少年人,挨着就差膝盖碰着膝盖。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心情,按照楼安宁的话说,天气这么冷,挤在一起才暖和呢。
马车到了护国寺山下便停车,接下来的路都要步行。
楼安宁近一年都在工部忙活,武学一事上百年有多疏懒,远远瞧见护国寺英灵塔的塔尖便觉有些吃不消了。他兄长比他好一点,但也只是一点,除了工部的事还有外祖家的祖业要他操劳,闲暇时间并着实不多。反观最被他们不看好的贾家铭,虽然也冒了汗,但余力充足。
楼安宁直说他是不是背着他们苦练去了,被几人好一番嘲笑。
几人在亭中稍作休息才往山上走。
太后娘娘仍然在寺中静养,宁衡到此自然要拜见,掌宫琪玉姑姑迎出来,歉意说明太后娘娘正在听佛法,还有一个多时辰才能结束。宁衡也没有多等,几人打算上峰顶取了状元泉再来拜见,请琪玉姑姑代为转达。琪玉姑姑脸色微变,但还是笑着应了。
不知情的几人都察觉到宁衡对太后稍显冷淡的态度,但都不好过问,直到离护国寺有一段路程不见人影的时候,楼安康才斟酌道:“太后娘娘的病情不知如何了,她老人家在护国寺中清修也快一年了吧?”
宁衡道:“太后她老人家身体已经康健,只是一心向佛,已许久不过问红尘事了。”
几人闻言皆是已经,秦奚挠挠头道:“那太后娘娘莫非连年节都回宫了?”
“或许吧,老祖宗的想法我们小辈也不好猜测。”
宁衡的话轻描淡写,但几人都听出了他话中深意,此事不能随意打听,知道得越少越好,于是便也闭口不言。转而谈论起风景来,楼安宁道:“虽然不知道那状元泉有没有传闻的那么厉害,不过这一路的梅景就已经不虚此行了。越往上,梅花开得比山下还要好些。”
“梅花香自苦寒来,此处比山下更冷,雪层更厚,梅花自然开得更好。”
楼安康回了一句。
秦奚道:“长生当年做的那幅画,我自那以后也没再见过。长生你何时在作画便送我一副呗,到时候就挂在我房里,也免得我祖母总说我房里全是些顽石重器。”
朱定北笑道:“我手艺生疏了,什么时候得空画了与你,就算嫌弃也得挂在最醒目的地方。”
“一定一定。”
说笑间,不知不觉便上了峰顶。日头高起,冰雪覆盖的山顶上日光强烈,入目绿意稀少,当往山下眺望,景致却十分疏阔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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