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每年都有一大盛事。
武官述职,州牧述职,秋闱选士。
均是三年一次,交错开来是因为朝廷对这三件事都非常重视,怕挤在一起无法面面俱到。
武官述职和科举都在秋季,州牧述职则在四月谷雨时节前后。
初夏光景是大靖各州最少天灾的节景,因此祸事也少,各州州牧不在州府之中也不会有太紧要的突发事件,才定在了这个时间。
去年武官回朝述职,今年便是州牧回京。
或远或近,各州牧启程时间不一,但都在四月上旬抵达洛京。
秦奚现在是自身难保,也顾不上担心宫中姨母情绪,每日愁眉苦脸。
楼安宁可不会可怜他,反而嘲笑:“你姑姑就算是只老虎也是母的,怕女人怕到这个地步,真给我们男子汉丢人。”
他们这个年纪正是自我膨胀且逞强的时候。
性征发育使得男女彻底分隔开来,再温文尔雅的男子私心里都觉得自己是大丈夫比小女子强,因此实在对秦奚这怂样看不上眼。
秦奚惨叫一声,倒在贾家铭身上都懒得为自己辩解。
朱定北凑过来,忍笑道:“楼二,你可别小看这位女将军。我阿娘在军中便不敢有人得罪,她还只是军医,算是文职。这位秦姑姑,那可是马前锋,在周将军麾下领五品都尉,真正地统帅万军。别说她在军中是个有权有名的女将军,就算是平州海寇见了她,也都是双股颤颤,屁滚尿流!”
“当真?”
楼安宁虽然听说过这位大靖为数不多的女将军的厉害,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有名,就连朱家军出身的朱定北都对她如此推崇。
秦奚跳起来,大声道:“当然是真的!”
“想当年我姑姑未出嫁的时候,便是百兵屯长军衔,管着三艘船。就这三艘船,不仅杀入敌军中将半路被海寇劫走的姑父救回,更将平州军围剿了七八年还杀不完的那帮海寇的老巢给抄了!就算过了这么多年,那些海寇听到我姑姑来了,不先逃走,肯定都被我姑姑杀个片甲不留!”
他话中对自己这位身负传奇的姑姑是骄傲得不行,说起那些故事哪里还顾得上害怕。
楼安康好奇的一句话又给他泼了冷水:“你姑姑既然是水师将领,地上功夫总不会比你阿爷阿爹厉害吧。怎么你跟见了你阿爷似得,这么怕她?”
秦奚笑脸一僵。
不知想到什么,不看楼安康反而狠狠瞪了朱定北一眼。
几人纳闷,朱定北已经笑得捂肚子了,气息不稳地道:“你们可知秦姑姑没在水上成海娘娘的时候,被军中称呼为什么?”
这可难住了几人,只管盯着朱定北看,眼神催促他揭开谜底。
朱定北也不卖关子,“人称小双刀。”
“双刀将军!”贾家铭先反应过来,“长生阿爷没封帅前就是军中双刀战神,秦姑姑难道?”
“不错!”
朱定北哈哈大笑,“秦姑姑十三岁离京,便是到了凉州。那时候我阿爷镇守凉州,她虽没正式拜师,但一身功夫却是跟着我阿爷和阿爹学的。足足学了五年呢。后来……咳咳,姑姑被逼婚,回京路上甩开了秦家人,逃到平州去了。”
几人都不知道这其中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故事。两番逃家,还成就了这样的佳话,真真奇女子也,实在让人心神向往。
他们没留意到朱定北话说一半突然扭转的话锋掩藏了什么,宁衡注意到他些微的不自然,但也没有追问。
在几人谈天说地的时候,连腼腆的贾家铭如今对几位知交好友都已经是无话不说,但宁衡还是老样子,十句里听不到他吭一声。
秦奚愤愤:“我姑姑被朱家教养不过几年就把朱家的坏心学了个十成十,我阿爷都不是她对手。那性子可恶劣呢,就喜欢捉弄我。上一次她随姑父回京来的时候……我就吃了大苦头,足足被我阿爹阿叔他们嘲笑了一年呢,这一次……天呐,等她回来,我就躲到我阿公家去!”
他真是怕了他这位姑姑了。
几人饶有兴致地要听秦奚说他是怎么被他姑姑戏弄的,不过是在太难以启齿,秦奚死活不肯松口。
楼安宁道:“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同秦姑姑见上一面,一睹女战神的风采。”
楼安康和贾家铭也都有此感慨,看向了秦奚。
这还是第一次秦奚被他们这么祈求地看着,虽然心里不情愿,但还是无可奈何道:“我阿爷已经收到信,这两天姑姑一家便会到。十日休沐那天,你们便到家来吧。”
楼安宁首先欢呼出声。
州牧回京述职,礼部都会安排驿馆。不过平州州牧乃是秦大统领的乘龙快婿,因此这些年回京述职都住在秦家。
四月十日休沐这日,秦府第一次招待了长孙的同窗好友。
秦家除了秦奚便是未满三岁的孙辈,很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恰巧秦灭胡这次还带回了长子和次子,在洛京正没有玩伴,有他们到来秦老夫人十分高兴。
入府先拜见长辈,今日秦大统领父子都当值,身为平州州牧的姑爷早朝还未归,家中长辈除了秦老夫人和秦奚阿娘,阿婶,便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女将军了。
不过在秦老夫人房里却没瞧见她,几个孩子按捺着急切的心情,同老夫人和两位秦夫人说了一会儿话,才由秦奚带下去玩耍。
“秦姑姑不在府上吗?”
一出房门,楼安宁便急问。
“在呢,这时候正在指导我两位表兄的早课。”
说起那两位表兄,秦奚全是同情。这功课可没有国子学那么温和,动不动可是要上真刀真枪的。
几人没走到秦家的演武场,便听到孩子尖细稚嫩的哭嚷声,秦奚脚步一顿,听出是不到三岁的弟妹,赶忙过去。
只见演武场上一个少年一手一个孩子正在手足无措地哄着,稍大一点的少年正对一身武装的女子说着什么,满脸义正言辞。
走近了,便听到:“……这孩子可不是我和阿弟妹妹,若是玩坏了,你再生一个赔给人家吗?”
“好你个臭小子,敢——”
“阿娘!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若你还这么不知悔改,我和阿弟便不管你了,把小婶婶叫过来,看你怎么和她交代。”
“……我这不是无心的么。”女子的声音便弱下来了,看那两个哭闹不休的粉娃娃哪里还有刚才的可爱,下意识又退开两步,躲在一旁道:“你们小时候我也是这么养大的,阿弟真是把孩子宠坏了,小奚就没有这么娇贵。”
秦奚走到跟前正听到这一句,不由嘴角一抽。
女子看到他却是眼睛一亮:“小奚你快来哄哄他们,你二表兄实在太没用了,根本派不上用场。”
秦奚看两个孩子脚边各有一柄重木刀,不用问便知道弟妹肯定是被哄着觉得这木刀好玩,结果没和姑姑玩两下便跌了跤或是砸了脚。
比起一点都不熟悉的秦灭胡母子,秦奚显然更得两个小奶娃的心。见他来了委委屈屈地扑到他怀里哭了一场,不一会儿就被秦奚哄住了。
秦灭胡见状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这才有心力看向秦奚带来的伙伴。
见了几个少年,秦灭胡眼睛发光。
“哎呀,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可真俊。”
秦奚听到这声音头皮一紧,但转头看毫无所觉的朱定北贾家铭和楼家兄弟,秦奚眼珠子一转,贼笑道:“姑姑,你瞧见长得最俊的那个没有?”
“那就是朱家阿爷的孙子,振梁阿伯的小儿子,朱定北。”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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