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不怕朱定北惹事,他也有这个自信,不管朱定北做了多么轰动的事情,甚至是犯了误国的大错,他都能和他一起背负责任,挽回局面。大不了,输光一切罢了,在这个世上,除了长生,没有其他东西是他宁衡输不起的。哪怕是宁家。
他便是这样凉薄自私的人,舍弃起来可以没有丝毫的负担。
朱定北早就看出他性格里的霸道极端,见状只是一笑,调侃道:“今日我听那谢永林说:宁家会背主叛国,可笑,宁家又何曾把这万里江山放在眼里。说起来,论这江山到底是姓司马,还是姓宁,未必有定数。”他学着谢永林的语气,末了才忍俊不禁道:“你们宁家这土皇帝当了这么多年,我从前竟一无所知。还是李党看得透彻啊。”
宁衡也没有否认这句话影射出的宁家在大靖超然的地位,只是淡淡一笑。
对于他从一出生就注定拥有的东西,他为此负责,为此辛劳,却也因此,并未真正将它当成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朱定北嫉妒地睨了他一眼,暗道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而后道:“听谢永林的口气,他们真正的父辈应该还在人世,而且在大靖朝局中藏得很深。他的语气有恃无恐,在谈判中虽然屡屡被我激怒,但却是一点都没有惊慌。说明我用以试探他的李达深、贾惜福,比之他们的父辈是不值一提的。”
“阿衡,你说,这个人会是谁?到底有谁有这样的能耐……他能有胡尔朵这个年纪的兄妹,想必年纪也不会比我阿爷小几岁,洛京城中符合这个条件荣养以及在朝或是有声望的人,应当不多吧?”
既然毫无头绪,他们也只能用这样的笨办法一一罗列,再逐一斟定。
但很可惜,到最后却是疑人偷斧,觉得谁都有可能是这个幕后之人,又或者谁都不是,反而将自己现在的线索也全盘打乱了。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放弃这个办法,否则要将这些阁老重臣名仕的祖宗十八代挖出来,耗时耗力,说不准没等到他们查出什么来,匈奴王已经和李党里应外合,杀入大靖了。
不过,朱定北总归还是满怀不甘心,思来想去,他带着这份名单去找古朝安,他毕竟曾经受教于陈阁老,又是洛京高门之后,与皇家交集复杂,也许会知道一些他们这一辈年轻人不清楚的密辛也说不定。
古朝安面对这样一份惊世骇俗的名单,足足愣了片刻,才神色凝重地询问朱定北从何而来。
古朝安如今藏身无处,在这几年里恐怕都要留在镇北侯府,因此朱定北也不再像以前一样说一半留一半,将他和宁衡这些年来所摸索到的线索和被证实的线索已经那些猜测一一说给古朝安听。后者被震住,好半晌才吞了吞口舌,惊愕道:“此事,你从回到洛京就开始谋划了?这是为何?你怎么会……”
古朝安到底没有问下去。
朱定北身上的异常之处,从很小的时候就显露了。想当年他不知道给朱家出谋划策之人的真实身份时,变成对方是老先生并不是没有理由的。虽然没有真实交往,但是对方的思虑缜密,前瞻远见,以及洞察人心,别说自己,就是老侯爷也没有他这般的智慧。没有一定的年纪,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处世之道和决断谋略?
因此,在得知朱定北就是那位让他神思向往的老先生后,他并非像朱振梁一样满心骄傲地接受了,他惊疑不定,他还曾怀疑神鬼之说,但都被他压在了心里。
而今日,当他了解到原来这些年他们接触的也只是朱定北愿意透露或者说不得不透漏给他们的真相,在悉知这件事情的始末之后,这个疑惑再一次袭上心头。只是面对朱定北温和而不容拒绝的目光,他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并不需要知道这些,而朱定北有能力处理好现在的局面,他只要确定他和朱家的安全便可,很多事情如烟如雾,实在不应该追之过深。
朱定北因他的体贴而略略松了一口气,古朝安拍了拍他的头:“你如此聪明,应当知道怎样才是对自己最好的。我不过问,但也希望,如果你遇到麻烦,一定不要忘了,我和你阿爹他们都在你身边。”
朱定北重重点头。
古朝安唏嘘一声,便也将话题再一次转移回到这份名单上。
他道:“这些人中,其他人我并没有多少了解。如果真要说什么的话,便是远宁侯府。当年,我父亲给我同远宁侯府的嫡长女定下亲事,师父得知后,曾与我说过,远宁侯府并非良配。他们府中一些阴私未必干净。当时我深究,师父却未再多言。我想,能够让师父警觉的人,应当不会像现在这杯畏畏缩缩的蛇鼠之辈。也许,他背后隐藏着什么也说不定。”
朱定北闻言,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远宁侯府的嫡长女,难道朝安阿叔指的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见状,古朝安顿了顿,才笑道:“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我原本也有悔婚之意。后来,梁府没了,这桩亲事,自然也便作罢。当年我听说……她成了皇后,比你还要吃惊呢。毕竟,那个女人实在算不上聪明人,也没有多大的背景。”
当年,何止是吃惊呢?
只是往事如烟,那些因果循环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都不重要了。
第255章 山河锦绣
古朝安的提点,让朱定北从千头万绪中终于拉出了一个线索。
远宁侯府,二品侯爷,当朝太傅,当今国丈,马源。
正如古朝安所说,能让当年尚是宰相的陈阁老讳莫如深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人。且不说他曾为帝师的才能,便是他身上的三重身份,都足够他在大靖叱咤一方了。但很奇怪的,马太傅表现得太过平庸了。在皇帝面前,他总是曲意逢迎,伏低做小。在洛京世家面前,他虽然强横刚硬,但真要论起来,不说镇北侯府长信侯府,便是想禁军统领秦家、工部尚书楼家这样的权臣之家,都只会给他做些表面功夫,真要硬碰硬,绝对不会给马太傅留半点情面。
马太傅当年也是才华横溢,人到中年更是得意,怎么临到老了,反而变得平庸无能起来?
他将这些疑虑告知宁衡,后者听罢,低声道:“确实如此,如果不是今日古军师特意点出的话,便是宁家也不会注意到他。”
强横的,名声褒贬不一但却没有多少锋芒的远宁侯府,在新皇登基后,这些年确实一年不如一年,越来越让人注意不到了。真说远宁侯府毫不起眼,却也不像文昌伯虞家一样平淡无为,至少他们府中有大靖唯独一位不姓宁的皇后,还有身居太傅之位的侯爷,还有去年在科举中考取榜眼的世孙。按理说,他们应当在洛京备受瞩目才对,可恰恰相反,他们这些年有意无意的作为,让人们提起远宁侯府来来回回只有那些谈资。
好似,原本一把宝剑蒙尘一般,谁都知道这把剑,可渐渐地也没有出鞘见血的宝剑也会被人漠视。
这种不起眼,会是偶然吗?
细想一下,便知道不可能。远宁侯府曾几何时比镇北侯府还要受人关注,如果不是有人特意将锋芒遮掩,绝对不可能在恰好就维持这种不温不火的位置上。而这个撒灰之时宝剑蒙尘的人,不作他想。
就是马太傅!
“他这么做到底是用意何在?他不想让远宁侯府惹眼,是不想惹谁的眼?应当不是皇帝,这几年皇后和马太傅给皇帝找的不痛快也不少,但是皇帝也从没有动远宁侯府的意思,因为……远宁侯府已经让他感觉不到威胁。既然不是皇帝,又有什么人比皇帝更让他忌惮,忌惮到必须韬光养晦的程度?”
朱定北手指敲击桌子,陷入沉思中,连宁衡什么时候用自己的手掌代替桌子让他点着都没发现。
宁衡很早以前就发现朱定北这个习惯了,想事情的时候,手指一定要碰到什么才行,在他看来,这个习惯着实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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