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
在贾家铭被关在祠堂的第五日,贾惜福终于忍不住对一言不发的贾妍道:“老十一当日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我已经听你的不对他下死手,你还想怎么样?”
见对方全当没听见,贾惜福沉声喊了声:“妍娘。”
“你这是逼我反口吗?”
扮作伺候贾十二汤药的丫鬟的贾妍这才转过身来,朱唇一掀,冷声道:“畜生。”
“呵,我贾怀恩是哪一号人你不是早就心知肚明吗?”贾惜福一点都不为她的辱骂而生气,反而笑笑道:“再说了,难道你就放心让他离开?虽然他现在还羽翼未丰,但难保他哪天就对咱们反咬一口。”
“和我无关,只是你。”
贾妍放下给贾十二喂水的碗匙,凝声道:“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死人罢了,有什么可担心的。何况……那孩子不像你,他是最重情义的好孩子。哪怕刀斧加身,他也不会将这件事对旁人多说一个字。”
当日在书房内屋听着贾家铭的声声质问,她心头也是百种滋味。可扪心自问,听到良月庵三字时,她不是没生过杀心。
良月庵虽毁,但若是让人知道她与良月庵的关系,这事就不能善了。心狠手辣的贾妍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做法,那就是杀人灭口。
但……那是十一啊。
第210章 夫妻反目
那孩子对他而言终归与他人不同。
可以说,他与贾府生养的凉薄血脉全无相似之处。他念旧情,更重情。
贾妍在“死”了一次之后才知道,当年她随手而作的为了应付镇宅之事而敷衍的事,对贾十一而言却是绝无仅有的温暖。他记着这份恩情,这么多年也从无一日忘记过。哪怕他祭拜自己为自己设灵做法事的行为让她哭笑不得,但不能不动容。
她清楚贾家铭对自己没有威胁。
他一时激愤对贾家铭言辞锋利,但绝不对对外人透露半点风声。因为她和贾惜福的密事一旦被人告知,被中伤的除了贾惜福还有“被迫无奈”的自己。只这一点,她就知道贾十一会对此事三缄其口。况且,在贾十一看来她已经葬身良月庵的火海之中,他更不会让已死之人失去体面。
良月庵中该清理的都已经清理了,知道她身份的人没有一个活口,她是安全的。
大靖皇帝查不到她,空有功名却还未出仕的少年书生,更不可能查到什么。
因此,在贾惜福动了杀念的时候,她劝阻了。但事情却又陷入僵局,贾十一被关祠堂受罚也只是暂时的,不能关他一辈子,之后该何去何从,她无力更改做贼心虚的贾惜福的心意,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孩子就这么毁了。
大概,这是她作为人最后的一点良知了。
看着满色红润却昏迷不醒的贾十二,贾妍心有戚戚。
没等她和贾惜福各自妥协,有一个人的归来,将僵局打破。
正是贾家铭的生母,留守在贾府老宅已经有近五年没有踏进京城的贾府贵妾。
贾张氏匆匆赶回,不等收拾妆容,便直接找上了贾惜福。
她满面苍老,语气沧桑,眼神既冷又锋:“贾怀恩,你昏了头了!贾十二是你儿子,十一郎就不是你的儿子吗?虎毒尚不食子,你看看你干的是人事吗?!啊!他贾十二算什么东西!一个只知道闯祸的纨绔子!我的十一郎三元会首,是状元之才。就算你姓贾的位高权重看不上他的才能,你也不能毁了他!他身上留的是你的血,当年、当年你也抱过他,赞过他,期许过他的将来。为何你竟会变得这般铁石心肠,贾十二死活与我儿有何相干,难不成你还想用他的命换你宝贝儿子的命吗?!”
“我告诉你贾怀恩,我绝不允许!我绝不答应!”
说到这里,贾张氏镇静的伪装全被撕开,如禽鸟濒死的哀鸣一般吼道。
贾惜福不为所动,只道:“他是我的儿子,我不会让他死,你安生待在老家,该属于你们母子的我一样也不会少了你们。”
贾张氏怒极反笑,“不会少了我们的?哈哈,你是会给我们荣华富贵还是宠爱呵护?你这些年给过我们什么?衣食无忧吗?还是你贾府公子的名头贾府贵妾的名分?我告诉你,我不稀罕!”
“你莫以为我娘家没人,我就是好欺负的吗?”贾张氏完全同他撕破了脸,没有往日对夫君的爱重更没有半分挽回他心意的奢念。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脆弱而又坚强的母亲,为她唯一的儿子而战。“你不要忘了,我张家后继无人家底还在,养得活我一个老妇人也养得起我的儿子。我妹妹是柳家的正室宗妇,她夫家位列一品左相,不比你中书令之位低半级!他也有上奏圣听的能力,你大可跟我赌一把,看我敢不敢舍去这张老脸求他将你卑劣行迹告知陛下,告知世人知道!”
贾惜福脸色纹丝不变,目光阴沉地看着她:“你以为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我也不是傻子,踏进这个门我就没准备全须全尾地出去。夫君大可放心,我来之前就已经见过我妹妹了,倘若今日你不将我儿放出来,让他同我走,那我妹夫的奏折明天就会到御书房。”
贾张氏无惧无畏。
哀莫大于心死,她早就对这个本该是她一辈子依靠的男人不抱任何希望,她现在只有儿子了,绝不容许任何人动他分毫。
贾惜福这才变了脸色,他压根没想起这个被他忘在脑后的女人,更没料到她行事竟然如此决绝不念旧情。
“张氏,你莫以为我不敢动你。”他冷声道:“十一郎是我的儿子,他犯了错我作为他的父亲罚他,这是天经地义,就算柳成奏禀陛下又如何?天真妇人,且不说你妹妹有没有那么大的颜面让柳成和我作对,就算他真的这么做了,他一个手无实权的左相,你以为他能够对我怎么样?你不妨试一试,看陛下信我还是信他。”
贾张氏的气势弱了些,她当然知道皇帝陛下对他信任有加,比起实权柳相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但很快她又道:“你别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这些年你纵容贾十二做的那些事,还有你对我儿子的亏待,洛京上下谁不是看在眼里?你敢不要名声吗?哼,我光脚不怕湿鞋,你大可和我试试看!”
贾惜福怒目圆睁,厉喝道:“放肆!你一个妾室竟敢如此对夫家说话,你还知不知道何为妇道!”
贾张氏惨笑一声,“至少我知道为人母该是怎样的。不像你,宠妾灭妻,宠庶灭子!猪狗不如!”
“满口胡言!”贾惜福拍案而起,“不过是罚他在列祖列宗面前磕头认错,反省自己罢了。你既然就如此胆大妄为,我生为人父,难道连教养他不应该吗?”
“教养?好一个教养!”
贾张氏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儿子有今日的出息和你贾怀恩没有半点关系,全是他自己勤奋,还拜了一个好师父!你算什么,从小你管过他,爱护过他吗?你哪只眼里有他?还敢口口声声称父道天,你不要脸。”
“荒唐,若非他是我贾家的儿子,谁供他读书,他又哪里来的脸面拜那位当师父?”贾惜福冷笑,“我自问从来没有对不起他,府中庶子有的他也从来没少过,反而是你,不懂教导他听从父命,屡次忤逆与我。如此不孝后生我便是打杀了,谁敢说什么?”
“你!你……”
贾张氏心口生疼,打杀二字竟能如此轻易说出口,她竟还曾抱着希望他哪怕不给自己情面也会顾念一分父子之情,当真可笑。
“何况我对他做了什么?你倒是说一说?不过是让他在祖宗面前尽孝罢了,你尽管出去说我贾怀恩苛待于他,我看到时候外人是说我为父不慈还是你们不知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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