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问什么?”
好一会儿,他才特别小声地说话,握在猫肚子上的几根手指都在不自觉蜷缩,我忍了又忍,还是决定正事为先:“蔡仁丹当初收你为徒,是要你为他做什么。”
“是他想要收我为徒,但我没拜他为师,他要我跟着他,是要我和他一起做实验。”
“什么实验?”
“……”
“你问。”
他立刻道:“为什么要为了我回来,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你不是一直都瞧不起我吗?”
“谁说我瞧不起你?”
“本来就是,比起那两个人,你就是瞧不起我,也最不关心我,我做什么你都不在乎。”
连续浪费两次宝贵的提问机会,就揪着这点破事不放,这是什么地主家的新型傻大儿,我深吸一口气,尽力维持住平稳的心态:“我没有瞧不起你,也不会不关心你,你怎么总要和冰儿他们比,我从来都不会真觉得你有哪里不如他们,你擅长这个,他们擅长那个,这能放在一起比吗?”
他就开始躲在猫背后嘀嘀咕咕,我一个字儿也没听清,但他好像没有要追问的意思,我就当轮到我的回合:“蔡仁丹要你做什么实验。”
“……”
“阿药?”
“最开始是在兔子身上进行尝试,我和蔡仁丹一起翻阅古籍,研究改进出了很多方子,没有经过实验不能贸然拿给病人用,所以最开始,我们用动物做实验。”
“最开始是用动物,那什么时候动物变成了人。”
可能是举太久手酸,乌云被伺候这么久也长了几斤膘,袁无功把它放了下来,他低着头不住抚摸猫,冰冷月光将他的发顶染成霜白。
“是我的错。”许久,他这么说。
夜越深,寒意越重,夏日过得太快,不知不觉,廊角的藤萝也在渐渐枯萎了。
他抬起头:“闻人钟,我是你最后的任务吗?”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让阿药为大家带来一首好听的歌曲——
请欣赏《都是月亮惹的祸》
袁无功:
都是你的错 轻易爱上我
让我不知不觉满足被爱的虚荣
都是你的错 你对人的宠
是一种诱惑
都是你的错 在你的眼中
总是藏著让人又爱又怜的朦胧
都是你的错 你的痴情梦
像一个魔咒
被你爱过还能为谁蠢动
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
那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
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
我承认都是誓言惹的祸
偏偏似糖如蜜说来最动人
再怎么心如钢铁也成绕指柔~
第306章
作为被药王谷收养的孤儿,包括羽仪在内,这一批年轻弟子在及冠前都没有正式拜入几位长老门下,对外虽仍统一称作药王谷弟子,然而实则并无记入传承的师门辈分。
可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对药王谷的感情又比寻常弟子深厚许多,毕竟他们无父无母,全赖谷主慈悲收留,故比起尚有门第之见的内外门师兄弟,这些自幼生长于此的孤儿倒像是正经嫡系出身了。
不知不觉间,无论内外门,无论辈分高低,都默认了他们是这药王谷特殊的存在,而其中最为年长的那个孤儿由于性情随和人缘极佳,便渐渐被尊称一声大师兄,起初只是他身边熟识的朋友玩笑间这般称呼,后来却是全谷上下公认的地位了。
此人名唤易安,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通过他的名字很容易联想到师长的情感寄托,而事实上,易安之所以叫易安,仅仅因为他是近五十年来药王谷头回决定收养的孤儿。
在他后面得以接纳进谷的人则唤作尔雅——已经是明眼人都瞧得出的排行了,从一到二,三四五六七八九这样顺位数下去,轮到羽仪才稍微出了偏差,羽仪由当时的谷主亲自赐名,矫矫长离,振羽来仪,其被弃于凤凰树下,足三日不死,或是得了神鸟垂青,故以此命名。
羽仪之后,药王谷不再收养世间无依无靠的孤儿,他便成了这批特殊的弟子中最小的那一个。
至于青宵,由于他是被父母亲自送来药王谷拜师学艺,其实和羽仪他们并不能完全归为同一群体,只不过青宵入谷尚是总角之年,最爱黏着的人就是时常照顾他的羽仪,久而久之,竟像他才是正经的小师弟了。
事实上,尔雅赴死前留给羽仪的最后一句遗言,就是对青宵这个小师弟放不下的挂念。
“羽仪,照顾好我们的师弟。”
羽仪向来是个死心眼儿的人。
这不是说他不聪明太死板,恰好相反,羽仪其人智多近妖,但可能正是因为他天赋卓越,凡事想得过于透彻,关键时候这份才华却意想不到会成了他的绊脚石。
他认死理,所以他按照自己所能想到最理性的方案杀了易安,也打算用一生去贯彻尔雅留给他的遗言。
事故发生得太早,药王谷内如今很少有人还会想起易安尔雅等人,更不用提知道这些人究竟为何而死,又是死于何人之手。
旁人可能不清楚内幕,身处漩涡中心的羽仪不可能不知情。
现在,就是羽仪本人在将往事向我慢慢道来。
按理来说,我在梦中看见的那个羽仪是个相当稳重靠谱的小少年,容色沉静行止端庄,怀抱白兔一派成仙风姿,前后也就十年功夫,形象怎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好好讲述一段沉重的往事,不求修辞多样花里胡哨,平铺直叙言简意赅即可,他却嫌这样生咽干嚼无法让我这个唯一的听众体会到身临其境的效果,简直恨不得当场给我写一段戏词拉着二胡咿呀咿呀唱起来!
瞧瞧他都是怎么开的场:“也是可怜我自幼孤苦伶仃无人可依,才万般无奈不得已从了那可恨可鄙的大长老,蔡姓狗贼欺我弱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杀兔入竹去——”
在这抑扬顿挫的韵脚中我感到一丝不妙:“不、不需要这么多文采,你好好说……”
“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采药自叹息!就这般凄凄惨惨戚戚,我终是成了蔡狗门下药童,这双柔白纤细的手啊,如今已沾满他人的鲜血,比这世间最腌臜脏污的渣滓还要为人所不容——不错!悬壶济世妙手仁心的背后,竟藏着杀人如麻嗜血如命的修罗,这怎么不算是命运的讥讽,上天的嘲笑?”
言罢,轻声叹息,伸出所谓柔白纤细的双手忧伤审视,情感氛围一时无比到位。
而我已经是:口!
袁无功怅然摆首,许是闹够了,他语气也逐渐少了装腔作势的激情,变得抽离且淡漠:“我跟随蔡仁丹,起初只是一板一眼翻阅古籍做学问,然医药一途最忌纸上谈兵,蔡仁丹看中我心性,将手刃实验品的任务交给了我,一年一年,我也记不清究竟做了多少次失败的实验,又杀了多少——”
“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和当时的谷主说?”我打断他,“你如果不愿意跟随蔡仁丹,你应该想办法拒绝才对。”
他睨了我一眼,带着些熟悉的,似笑非笑的意味,我宁愿他此刻能像过去那样同我勾心斗角斗智斗勇,似笑非笑也好,恶意逗弄也罢,那都比无精打采向我陈述他那埋藏在尸山血海里的记忆要好。
这么一想,或许袁无功方才表现得那么夸张,单纯只是想要安慰我而已。
不必为他介怀。
他笑道:“说的是啊,我怎么就想不到呢,嗯,你提醒了我,我早就该求助身边的人了,如果我能把蔡仁丹找上门来的事告诉前谷主,说不定他会站在我这边,帮我拒绝蔡仁丹呢,这么看来,之后发生的种种都是我自作自受,是我太过愚蠢招来的报应。”
我:“……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袁无功:“可我就是这个意思,相公,你在替我难过吗?明明这一切真的是我自作自受啊。”
他难得认真地看着我,还探出手指在我脸上刮了刮,末了煞有介事道:“哎哟,你可不能哭,你是做相公的,咱俩之间只能有一个会流眼泪……没哭吧?没事没事,来,让阿药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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