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她会就这么沉默到我离开,结果我刚要迎着谢澄的注视走上台去,众目睽睽之下,姬渊忽的双手用力一拉我腰带,叫我毫无防备地跟着仰过了身去!
“一定要回来!”她在我耳边快速道,“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我有些惊讶地回头看她,姬渊也终于不再回避我,透过少女脸上的雪白面具,空洞眼孔下几星盈盈泪意在闪烁。而仿佛是激荡的心绪不肯就此止息,她快速看了眼台上的谢澄,就发出了声幼猫乞食般薄脆的哽咽,紧接着一个商量也不打便扑过来,用力地抱住了我!
我被这具属于少女的纤细身体竟撞得足足退后两步,听着她在我怀中压抑的抽泣声,我表情放空,逐渐开始不明白事态的发展。
……姬渊哭成这样,真的会给我一种这趟不是壮志踌躇去比试,而是千里迢迢赶着送死的悲哀错觉。
关键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抱着我哭啊,至于吗?只是劝导她尽早学会独立行走,至于哭得像天塌了吗?
我恍惚着,姬渊哭泣着,满怀豪情期待看到大制作打戏的各路江湖人士,都目瞪口呆瞧着我俩面具人在那里执手相望,从武侠争霸到闺阁情爱,画风无形中就撒蹄子跑偏了千万里。
万籁俱寂,唯余懵逼,终于,谢澄开了口,他居高临下,淡声道:“你让我等了很久。”
“我应该没有真的迟到。”
“随你怎么说。”谢澄道,“既然之前已经放出过那种大话,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几斤几两。”
我与谢澄话已至此,我与小秋时至今日,我闭了闭眼,便缓缓收拢被扰乱的思绪,可刚要伸手将姬渊拨开,姬渊就做出了我想破脑袋都万万没料到的举动。
她以整个人埋在我胸前的柔弱姿态,对着逆光而立神态不明的谢澄无比尖锐地道:“放心好了,赢的人一定会是徐风,不是你!那把天下第一剑也一样,他不会让你得到的!”
即使谢澄对此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然而全场寒山门弟子在顷刻间齐刷刷冷下了表情,甚至有人克制不住,想要对着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鼠辈推剑出鞘。
“呵,不自量力!”
“就凭一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东西,也想赢我们大师兄?!回去照照镜子吧!”
“还装模作样戴着面具,可别是阁下丑得不忍直视,怕伤到我们眼睛才特意戴上的吧!”
就连不是寒山门的各派人士,也露出了些许讥嘲之色,毕竟比起在江湖上名声如日中天的谢澄,一个无门无派,又在这数日少与他人往来交际的徐风,就算在本次武林大会上有再亮眼的成绩,终究是米粒之光不可与日争辉。
姬渊一番花里胡哨的操作,可谓轻而易举将我拉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面对如此不加掩饰的敌意,姬渊一个遇见刺客分明只会哆嗦的怂货,却并没有在此刻退缩,她挨个儿朝那些出言讽刺的人瞪过去,双手抱紧了我,更加高声地道:“我相信徐风!”
不聪明,无论是刻意在谢澄面前同我亲近,还是为了展现与我的信任关系而不惜拉我下水,她没有哪一点做得好,没头没脑的想偷奸耍滑,平白增添许多尴尬。
但我依旧大声笑了起来。
谢澄静静看着我,我笑过一阵,顺手将后知后觉炸起毛的姬渊从怀里拎出来,我抬起下颔,对谢澄含笑道:“她说的都对。”
“……”
直到我一步步走到离他两丈外的地方站定了,我才听见谢澄轻声道:“你真的这么想吗?”
擂鼓声声,将降至冰点的气氛重新推向巅峰,我看了眼谢澄腰间那把熟悉的佩剑,一边压低脊背摆好应敌的架势,一边同样轻声地回道:“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回应这份偏爱。”
“比武,开始!!!”
无双已在先前对付极光阁派出的那批刺客时用了一半,按理来说,拿这剩余的部分去对付任何单枪匹马的敌人都不在话下,奈何我这坎坷的职业生涯中总是会遇到一些极端案例。
我要对付的不是任何人,而是谢澄。
谢从雪之后,当今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
所以,从一开始……就绝不能留手!
用尽全力斩下的剑势,撞上谢澄铁质的护腕,飙溅出的火星几乎能烫伤皮肤,而它们更多地映在谢澄眼中,于是海天交接苍穹尽头化作熊熊燃烧着的渴慕,汪洋干枯,浮冰蒸发,谢澄眼中除了覆有面具的我,别无他物。
“你是谁?”哪怕进行着如此激烈的打斗,他的声音也轻得像只会在情人耳畔倾吐的絮语,像在日出下即将消失的晨露,“为什么想要赢走那把剑?”
“谁不想要天下第一剑?”
“你想要吗?你连手中的武器,都只是在武林盟兵器库里借用的,你会想要天下第一剑?”
他的说法越是从容不迫,就越是显得我无能窝囊,翻涌的火气逐渐成为啃噬心尖的恶意,毒蛇在我体内嘶鸣,我咬牙笑了,在又一次与谢澄短兵相接之时,我反问他:“你呢?至今不肯对人出剑的谢大侠,你会想要天下第一剑吗?”
以刀鞘架住我攻势的谢澄,闻言似乎心神一颤,他很快地垂下了乌黑的眼睫。
尽管他的声音,相貌,气息,乃至身手,都能证明眼前正是谢澄本尊,但仅仅是一个垂眸不语的动作,就能让我由衷感到陌生。
让我陌生,让我迷茫,让我产生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想要丢下不趁手的武器,抓住眼前人单薄的衣领去质问他,问,我挖空心思想要保护的小秋,被他弄去哪里了。
“我怎么想不重要。”他没什么情绪地道,“我的想法很多时候都是不重要的。”
这柔软到卑微的回复,得到的却是我一脚狠狠踹在他侧腰,将人横向猛的踢出老远距离!
“……确实,确实不重要。”
看着谢澄倒进废墟的身影,那四溅的飞灰中石墙正在倒塌,我舌尖贴了贴上颚,自言自语道:“真他妈狼心狗肺。”
下一刻,我飞身离开了划出的斗场范围,众人的惊呼尚未脱口而出,就像我经过的地方还未来得及刮起风,我已出现在了还未站起的谢澄身前,大会至今,我这一击已然是谢澄受过的最重的伤,只见他浑身狼狈,唇角溢血,相当艰难地看向我。
可纵使我手中的剑如切豆腐般深深插进他脸边碎裂的砖瓦中,谢澄眼睛也一眨未眨。
渴慕,痛苦,恐惧,没哪一个词和清风朗月的谢澄挨得上边。
“看你不是很想和我打的样子。”我笑道,“这样吧,你赢了,天下第一剑归你,不仅如此,这张面具,也可以由你亲自摘下来。”
“稍微有点兴趣了吗,小秋?”
第234章
【“这是小秋。”
“那是阿药,那是冰儿,大家以后和谐相处。”
“……”
“我不叫小秋!谁给我起的名字!”
“我起的。”
“为什么!”
“因为你坐在秋千上。”】
我的几位夫人名字都很有意思,譬如大夫人,分明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却有着最坦诚最直白的名称,当初在黑风岭我给他们另起小名,起初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后来……我也不清楚后来,为何还会那样呼唤他们。
冰儿。阿药。小秋。
仿佛只要坚持用我起的小名一遍遍进行呼唤,他们就只会是被山贼押进寨里成亲的几位倒霉夫人,而非处在各自的环境里高高在上的天选之人。
我侥幸窃得了一段不属于我的姻缘,却妄想用单方面的付出来强行抹去原本的事实。
“还记得我吗?”天光渺远,云层退散,我一手握着剑柄,居高临下注视靠在残墙边的谢澄,“知道是谁在喊你吗?”
金色的光束落在谢澄瞳孔深处,有着半透明的名贵质感,也许我可以将他的两颗眼珠挖出来,当作闲暇时和村头幼童打赌玩耍用的玻璃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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