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顿了顿,便淡然回答:“很好,你死后,他们都很好。”
第215章
翌日黎明前夕,我离开了黑风岭。
下山时险些出了岔子,不慎撞见一大早出来采野菜的王小花,小花姑娘芳龄六岁,算是我一手看着长大,她人小个子矮,背着个篓子猫在草丛里,我把眼睛瞪出来都没找着人影。
还是在山路上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了迷惑的:“……钟哥哥?”的那一刻,我一身激灵直上天灵盖,当即站定脚步,还做贼心虚下意识拉了拉斗篷帽兜。
就在我满头大汗紧急思考,是不是得掐个伪声好糊弄过去比较合适时,便听见小花吸鼻子的动静,她童音稚嫩绵软,含糊地对我说道:“对不起,我认错了。”
等她走远了,我才敢回头,遥遥看小姑娘透着伤心的背影。
玄凤:“吓死。”
我:“吓死。”
我:“……”
我:“领导,我感觉我缺大德了。”
玄凤默了片刻,道:“那也比让她以为自己撞鬼,把人吓出个好歹来的强。”
“难道我接下来直到任务完成前,都要一直当个不见天日的鬼吗?”
这次玄凤不再回答我了,我忧郁地叹了口气,满腹心事,最终还是去离黑风岭较远的集市上买了张面具给戴上了。
我自我安慰道:“算了,这样看起来至少很有绝世高人的风范,也相当于过了一把大侠瘾了。”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主神不借着这次假死,让我提前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呢?按照我与主神的约定,祂会给我一具崭新的身体作为我帮天选之人避开死劫的回报,只要我人一日在这个世界,便无论如何都吃不了霸王餐逃单,我预支报酬,提前做回自己,也有利于接下来的行动,不用像现在这般躲躲藏藏。
去往药王谷的路途中,我把我的疑问向玄凤道出了,玄凤又安静了一阵,却是开口反问我:“回不回原来的身体,这很重要吗?”
“当然。”我说,“领导,你也看见了,闻人钟的身体被我搞得破破烂烂的,如果我能让他早日入土为安,这最好不过。”
“他已经死了,你不用在乎死人的想法。”
“啊,一不留神你又说了很没人情味的话,我要喊你资本主义吸血鬼了哦。”
玄凤冷漠道:“我说的是事实。不要想东想西,当自己的东西用就是了。”
我苦笑起来,左手松开马缰,我虚虚抚摸起那个残留在掌心的伤疤。
主神只是简单粗暴让这具身体重回巅峰,但祂并没有抹去那些创伤留下的痕迹。
“领导,不是这样的。”
我轻声说道:“你知道吗,我其实和闻人钟说过一次话。”
“大白天的,你还在做梦吗?死人怎么同你说话。”
“也许那就是一个梦,我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和我说话的人就是他……”
那是我刚作为闻人钟苏醒后的不久,闻人钟在叔父闻人达那里吃了许多苦头,他太过孱弱,以至于即便逃回奶娘身边也很快病死,而即便我接手了这具身体,也不得不在病榻上缠绵多日,才彻底有所好转。
高烧不醒的深夜,我听见了本该不存在于人间的声音。
“…我不要,不要这样……凭什么他可以,继续做人……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了……”
“我想,活下去……”
“我想长大,我想一直,和姐姐在一起……”
是梦,是现实,那道声音来自闻人钟身体残存的意识,还是源于一场糊涂的臆想,我无法分辨。
我只能在病得神志不清的梦里,对他许下承诺。
——承诺我在世一日,闻人钟便活一日,我只会是他,永远都是他。
玄凤说:“……自寻烦恼。”
“领导,措辞能不能稍微温柔点?我的心很脆弱,随时都会碎的。”
“我看你就是傻。”
我决定单方面和玄凤冷战一个上午,从来都是被我气到仰倒的玄凤这回难得占据上风,优哉游哉窝在我发顶,偶尔低下头来闹着玩儿似的叨我一口。
我忍了,并决定扣掉它接下来三天的坚果口粮。
黑风岭地处西南,要到药王谷途经绵延群山与广阔水域,路途遥远,少说也要三个月才能抵达,真亏当初袁无功能选在黑风岭附近自杀,倒也免了我又要像救谢澄那回,千里迢迢地去给他捡尸。
唉,比起谢澄姬宣那样原因明确,来自外力的死劫,袁无功才是最难办的那个——至今我都不清楚,究竟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心结,逼得他都不想活了。
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要事业有事业,操着人生赢家的牌面,打了一手满盘皆输,这简直是某种对庸碌众生的嘲笑。
不过他死劫成谜也有一定的好处,那就是破阵不急于一时,光瞧着玄凤这一脸安详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离再次把自己作死还有一定距离。
——再有距离,袁无功的死劫也依然存在。
我没有结束的任务证明了这一点。
桃夭灼灼,倒映水中,低垂的枝头沉甸甸的结满花色,两岸风景秀丽,艄公于船尾慢悠悠撑着桨,我独自坐在船头,双手撑在身后,放空地望着那高远天空。
过了最湍急的地段,东流的江水便显得十分令人惬意了,我在这船上已宿了两日,艄公是个年轻小伙子,有的是一身力气,我身上有的只是之前存放在黑风岭的一些积蓄,勉强够应付路费,但到底是压了价钱,我就时不时与他交换着撑船。
小伙子挺好说话的:“这样更好,拿了工钱又不辛苦,还交个朋友,咱们这些在路上的人,全赖着朋友的交情呢!”
他说的很有道理。
看饱了景色,我不自觉打起瞌睡,划船的速度越来越慢,艄公道:“今晚吃鱼要不啦!有鱼群,我把船停了下去捉几条!”
“咱们哪天不是吃鱼……要我搭把手吗?!”
他爽快地笑了:“不用,你歇着,再怎么说你也是给钱的老爷!你就搁那儿玩会儿水得了,仔细别掉进江里了。”
徐英是我姐,自然会管教我,在宣王府时石老整天虎视眈眈给我喂饭,生怕我什么时候胃里是空的,他毕竟是长辈,这些行为还能理解,可就连绪陵白芷等人,通通都是见了面就想揉我两下,这种上哪儿都被人当小孩儿看待的经历,算得上一种天赋本事了。
我顿时颓丧道:“我看上去很不靠谱吗?”
艄公哈哈大笑着捉鱼去了。
我眼睛慢慢眯了起来,晒着太阳,身上暖融融的,很容易便去梦会周公,这段时日我脑子始终牵挂着如何破解袁无功的死劫,就在入睡的前一刻,我又回忆起我与袁无功的初见场面。
没记错的话,他那时是在黑风岭里挑了个崖头准备跳下去,被我强行救下后,他还自作主张解释起我的意图:“你是担心我跳下去砸到下面路过的村民吗?”
“啊?啊……对!怎么能跳崖呢,这对其他人多危险啊!”
青年眼底无光,偏笑容冶艳无边,好不容易捡回一条性命,亦不能引起他心境上的任何波澜。
他随口道:“那我下回跳江好了。”
唉,跳崖不行,哪里就意味着跳江可行呢,有时候要不是照顾着袁无功的面子,我真想把他按地上结结实实教训一次,孩子矫情老不好,多半是闲的,揍一顿就好了。
要不这次见了他,就先动手揍一次吧,反正我戴着面具,他认不出我是谁,打完就跑那才叫爽。
让他矫情,让他自闭,让他八百个心眼子成天给我找麻烦。
就在我美滋滋安排着接下来如此这般的暴力计划之时,艄公的惊呼打破了江上一片静好的岁月。
“有,有人要跳江……小兄弟!你快看那里,是不是有人要跳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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