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姬宣很疲惫地道,“你出去吧。”
说着,就要抽回手臂,我抓着他手腕的力度紧了紧,依旧稳稳把姬宣架在身上,我侧过头,压着嗓音说:“你之后要作,随你,现在别跟我来这一套,姬宣,如果不是真怕打死你,我就要把你往死里打了。”
“为什么?”
他声音很低,气力很不足的样子,我把他安置在浴桶边的椅子上,跪在他面前给他脱衣服,他眼皮半抬着,目中没什么神采地看着我。
“为什么?”姬宣看了我一会儿,又说,“我没招惹你吧?”
我把那身浸透了雪水重得要死的华服从他身上扒下来,玉石珮环叮叮当当互相撞着,发出悦耳的响声,在被我粗鲁地一把扔开后,便都安静下来。
我没功夫理他这句废话,姬宣却犯起执拗,按住我的手腕,他垂眸注视着我,微微勾着唇角,他轻声道:“大家都很开心,不是吗。”
“谁开心?你吗,反正我不这么觉得。”我挥开他的手,干脆利落剥光他身上除了底裤外所有的布料,我冷笑着回道,“你来找我干什么,袁无功留的纸条应该说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吧,你不知道一个人晚上在外面乱逛有多危险吗!外面还在下雪!我是只剩一口气了还是怎样,缺你那一会儿紧张吗?!你还觉得开心,谁开心?谁会开心!姬宣,说话动点脑子!!”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剥离凡尘间一切华丽装饰后,真宛若一尊被高高供奉起的玉雪神像,美丽,又冷漠。
我不该发火,我也从来没想要发火,姬宣如此虚弱,弃盔卸甲,与传闻中朝廷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分明是两个人,他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我的缘故,但凡我知羞一分,都不该在此刻对他口出恶言。
可前所未有的怒火从里到外烧透了我,光是控制自己不做出些过激的举动就用光了所有意志,我半跪在姬宣脚边,看着他那凸出的膝盖骨,他的头发还在往下不住滴着水,我的后牙槽紧紧咬在一起,几乎发出嘎吱的声音,半晌,正想压住情绪先把人弄到药汤里泡着先,姬宣抬起手,力度温柔地握住我的下颔。
“原来你不高兴。”他抬高我的脸,自己则低下头来与我额头相抵,长长的发帘幕般笼罩住我们,他的神色中有种虚无的柔情,“但我也不能再做得更好了,这就是我的极限了,钟儿,要是这样你也不高兴,那我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趁现在抓紧发点糖。
第131章
与他的距离过近,过去姬宣眼底那些我看不透琢磨不清的情绪也都变得如此清晰起来,冰雪般的气息环绕在我们四周,世界天寒地冻,只有这一双眼睛依然是鲜活的。
不过那鲜活的色彩很快就消逝了,姬宣别过头,起身步入浴桶,他腰身紧致有力,丝丝缕缕披散的长发下现出肌肉的轮廓走向,在我面前一晃,就浸入了药汤中,姬宣仰面靠在巨大的浴桶边上,双目微阖,水汽拂满寡淡的面容,凝成一滴一颗的水珠,悬在下颔尖,摇摇欲坠。
“出去吧。”而姬宣还是说这句话。
我跪在那里,许久,低声说:“我得照顾你。”
“不需要。”他始终闭着眼,像从胸腔里叹出一口长长的气,就用那样倦怠的口吻说,“就算要谁来服侍,也不是你,你不是王府的人。”
“我确实不是王府的人,你说得对,我在京城本来就什么也不是……”
我慢慢走到他身后,姬宣双臂放松地依靠在木桶边沿,胸膛以下全部被浸泡在乌黑的药汤里,却也因此更显得那皮肤白皙,那皮肤上陈年的伤疤刺眼了。
我低下头,在离他脸不到一尺的地方说:“但我想照顾你,这样也不行吗?”
他好像笑了笑,仔细看去,那张脸上又一丝波动也没有:“闻人钟,你真的是心好软,我有时想不通,你怎么会是这副性子。”
“你讨厌我吗?”
姬宣叹息道:“啊,嗯,我不喜欢你,说讨厌也没有错。”
他睁开眼睛,水珠从眼睫不堪重负弹落,他抬手抚摸我低垂下来的脸,拇指揉了揉我紧闭的嘴唇,我明明才是站在高处,可这样自上而下看进姬宣的眼睛,只觉得身处悬崖,随时都会坠入深渊,失重感如影随形。
“我讨厌你啊。”姬宣轻声说,“我再也没有像讨厌你一样,讨厌过任何人了。”
他收回手,动作只收到一半,我就抓住姬宣的手腕,举在虚空中,我的声音比他更轻:“我知道这不是真的,殿下,你一向不会说谎,既然如此,何必拿些假话伤自己的心呢?”
这回姬宣是真的笑起来了:“我不会说谎,闻人钟,你可知我瞒了你多少事?一件件数也数不清,我不对你说谎,只是因为我不屑于和一个低贱的平民说谎罢了,但就算是这样,又能证明什么呢。”
喉头生涩地滚了滚,水雾太浓,我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除了手里真实的温度,一切都显得虚幻而扭曲。
哪怕这一点似是而非的温度,也是我强留的。
姬宣又问:“你为什么还不走啊。”
“不是。”我一字一句都说得很磕绊,“我,我想起还没跟你说新年快乐……你看,这是新年第一天……”
说到这里我想起什么,慌慌忙忙从袖子里取出木盒,囫囵塞到姬宣胸前,我手指略微在发抖,快握不住盒子叫它掉进水里,姬宣没有立刻去接,连看也没往上看一眼,我又往他身前递了递,口吻近乎哀求地道:“这是给你的新年礼物,其他人都有了,这是你的……”
木盒表面简陋的雕花深深刻进我的掌心,我指尖麻得不像样,必须要用尽全力去抓住它,终于,姬宣接过了木盒,垂下眼静静看着。
“这个是我的。”
“对,这是你的,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木盒不大,在他手里转了一圈,姬宣可有可无地拿着,没有立刻打开,水雾与倾斜的发丝使我无法辨别他的表情,姬宣默了一阵,却抬头问我:“昨夜你们玩得如何。”
我怔住,姬宣含着笑提醒:“你和袁无功,你不是和他出去玩了吗?”
过了好会儿,我才迟疑地道:“嗯……还行,他带我去看了烟花。”
“那个我知道,近些年皇宫每到除夕夜都会准备很多烟花来燃放,以前我不在京中,今年也算头一次看见。”姬宣的笑容分毫不动,“也不知道那样算不算看见。”
姬宣边说边打开木盒,取出里头放着的扳指,用的料子并非如何名贵,成色也不是十足十的出挑,放在他这个皇子身上就更不够看。男人戴扳指一般是为了体现自身的权力,故而那上面一般雕着的都是些凶戾气较重之物,不过送给姬宣的这一个,雕的是莲花。
“上次李严说,他在你身上看见的气场是宝剑和莲花,我就……”
他将扳指举在眼前,对光细细看着,不过送个礼物,我心里却莫名十分紧张,咽了口唾沫续道:“我觉得莲花就够了,没有必要再弄把剑,而且雕了花剩的位置也不多……我……”
“多谢。”他打断我,“挺好看的,花了你不少银子吧?我知道那个英娘有定时给你寄钱,平日够用吗?”
我张着嘴,少顷,失落地道:“够用,劳殿下牵挂。”
姬宣便将扳指放回木盒,随意搁在浴桶边的架子上,我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而游移,凝滞许久,最后再次回到他脸上。
“你不戴一下试试吗?”
姬宣没回答我这个问题,他只以指尖随意掸了一下水,示意我他还在沐浴。
可戴个扳指又能费多少事呢。
那股方才被压下去的火气此刻又渐渐被勾起了一星半角,我忍怒道:“所以我现在该走了?”
他不曾反驳,仿佛懒得回答这个一目了然的问题,我直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又站定,我猛地回过头,在姬宣有些愕然的注视下一把抓过了那被轻描淡写随意对待的木盒,粗鲁塞回了袖子里,就要打算离开,这一次姬宣叫住了我:“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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