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算痛苦,难过,生不如死,他还是得活着。”
“只有活着,才会一直记得他,才能爱他。”
“所以他不会有事的,他会醒过来。”
圆桌前一语不发的霜霜倏地屏住呼吸,转头趴在周易的肩膀上呜呜哭了起来。
赵田陈红着眼眶,从桌子下面攥住了夏青川的手,“不过就是两个人真心相爱而已,怎么这么难,跟渡劫是的。”
VIP病房内的灯大亮着,因为要迎新年,连病床前的小夜灯都开到最亮。
几个人怕病房里睡着的两个人寂寞,挤在一间屋子里吃年夜饭。
哆哆坐在正对着床脚的位置,看着周围的哥哥姐姐都哭了,虽然听不太懂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可也忍不住跟着哭。
“好了好了...大伙,咱不是聚在一起过年的吗?”周易擦了擦眼角,想要劝说些什么活跃活跃气氛,没开口就又放弃了,摆了摆手,“算了,我也跟着哭会。”
哆哆撇着嘴,突然指着几人背后的病床说,“我哥也哭了。”
气氛烘托到这了,眼泪就有了自己的思想,唰唰流了满脸。
周易摇着头,说话都带着抽噎,“这要放在神话时代,庄念都得把观世音菩萨感动哭了,我们都是凡夫俗子,哭吧...”
他说着‘哭吧哭吧’,断了线的脑回路猛地接通,嘴巴一磕绊咬到了舌头,啪地一拍桌子喊道,“你说谁哭了?!”
几人同时回头。
病床上,顾言侧着头看着身边沉睡着的人,一只手伸过去摸在对方脸上。
脸上的氧气面罩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自己摘了下去丢在一边,崭新的枕套上落着一片水渍。
顾言醒了,从哆哆趴在他的耳边说悄悄话开始就醒了。
但他的身体没有力气,仿佛内里的灵魂无法驱使肢体活动,他只能静静躺着,听着。
夏青川的那一番话直击他的灵魂,想要触碰对方的信念战胜了一切。
“我去!”周易嗓子一哽,嗷的一嗓子哭了出来,老半天憋出了一句,“新年快乐啊兄弟。”
第一百一十一章
所有人都盼着两个人醒过来,但顾言真的醒来的那一刻,大家又有了新的忧虑。
霜霜终于明白周易说的那句,还不如让顾言这样多睡一会。
他醒过来,要面对的事情太多了。
顾穆琛已经下葬,杨舒对外公正了顾言不是亲子,单方面断绝母子关系去了国外。
他的生母是个疯子,在百唐科技占股的精神病院里被找到,现已经被警方控制。
他不是顾穆琛的孩子,自然无权享有顾穆琛留下的财产又或股份,顾氏集团已经易主,由他的叔叔顾萧掌权。
顾言一朝之间从天之骄子变成了疯子、杀人犯的儿子。
对于普通人来说,每一件事单拿出来都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现在唯一能支撑他的就是庄念,偏偏人还昏迷不醒,成了压在他心上的另一块巨石。
于是大家默契的没有提起除了庄念以外的任何一件事,选择能瞒多久瞒多久。
哆哆扑进顾言的怀里,摸着他空口上的疤说,“哥,还疼吗?”
顾言摇了摇头,搂紧了他,“爸妈还好吗?”
“都好都好。”周易凑过去连忙打断,拉着顾哆哆,“叙旧有的是时间,你爷爷还在家等着你吃第二顿年夜饭呢,让天真送你回家。”
顾哆哆拉着顾言的手哝叽,“不嘛不嘛,我想我哥,我想多呆一会。”
顾言笑笑,对周易摇了摇头,把哆哆搂回怀里,“你说要告诉我关于小庄哥哥的秘密是什么?”
哆哆的眼睛一下子瞪的老大,趴在顾言耳边说,“哥,你还记不记得你和小庄哥哥去我从前生活的村子医援的那次?”
顾言点头。
哆哆说,“小庄哥哥走的时候说他喜欢你,但是他不让我告诉你,说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从前看着自己哥哥为了小庄哥哥难过时他就想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可他答应过小庄哥哥要说话算话,这才瞒到了现在。
这一个早就不是秘密的秘密竟然好几次都险些没能说出口,要变顾哆哆心里成永远的秘密了。
顾言很轻的眨了眨眼睛。
现在的他已经完完全全知道了庄念的心意,但还是忍不住要为哆哆的话动容。
庄念小心翼翼的藏着对他的爱,只敢和一个偏远山村的小孩子去坦白,那该是怎样一种委屈跟无可奈何。
顾哆哆没能和哥哥多聊,就被周易强行带走。
顾言和庄念他们两个的事夏青川知道的更清楚,于是大伙前前后后把碗筷收好就都先一步离开,预备让夏青川留下来。
“我先跟他们下去把垃圾丢了,你...可以和庄说说话。”夏青川跟在几人后面一起出了门。
顾言道了声谢,下床搬了个椅子坐在庄念旁边。
两个人安静的呆在一块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他攥着庄念的手,另一只手落在他的侧脸上摸了摸。
“瘦了。”他轻声说着,商量着,“念念,别睡了好不好?做你喜欢的松鼠鱼给你吃。”
床上的人依旧不急不缓的喘息着,回应他只有满屋的寂静。
“没关系。”他笑着揉了揉庄念的眉骨,起身吻上他的唇,神色和言语都宠溺着,“我等着你,多久都等。”
他看到庄念病床旁边的小皮箱,还记得那是庄念要离开时带的行李。
拉过皮箱,轮子在地上哗哗的响了一会。
他盯着密码锁看了两秒,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刷拉--
小皮箱应声打开,里面的东西全部都曝露在了灯光之下。
两颗纽扣,一个领针,是他们去度假村时留下的。
两套西装烫熨整齐的跌落着,是顾言绑着人跟他一起出差时连夜找人定做的,当初说要还,庄念答应了却没有说话算话。
还有一件西装上衣,是之前庄念为他挡了热油,撞车那天披在他身上的那一件,油渍还印在里衬上,像是刻意没有去清洗。
最下面还有一套,是顾氏集团旗下酒店的工作服。
那天庄念穿着这身衣服,说想要他。
顾言不自知的拉长了下一次喘息,仿佛重新体会了一次尖刀刺穿胸口的痛感。
皮箱的另一边是码放整齐的两大摞宣纸,上面或多或少的用褐色中性笔写着字。
那是两千多个日夜,庄念笔下对他的思念,和小心藏匿起的,汹涌的无处宣泄的爱。
庄念要走了,不是从一个城市去到另一个城市,而是要去另一个国家生活,可他的箱子里没有对过往生活的留恋,没有对一座城市的眷恋,甚至无关于衣食住行。
他要走了,走时带走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他。
这是重逢之后顾言第一次深刻的,直观的感受到庄念的心意。
不是通过臆想对方的某个眼神,也不是揣测猜想对方的下意识反应跟行动。
他第一次直白的、赤裸的看到庄念爱他。
顾言颤抖着端起一张宣纸,生怕弄碎了似得很轻的谨慎的捏着。
那些落在宣纸上瘦劲清峻的字,像是骤然穿入心肺的一颗颗子弹,炙热的滚烫的,让人忍不住战栗的,带着疼痛撼动着他的灵魂。
从‘我爱你’到‘看谁都有你的影子’,顾言虚掩着唇哭了出来。
他慌张的用病服擦掉眼泪,生怕哪一滴落上会脏了庄念的心意。
【我会活着,活着继续爱你。】
这句话落款的日期是庄念预备离开的那天。
他不知道庄念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几个字的,但他知道,人只有在想到死的时候才会强调生。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发现这些东西,早点看清你的心意。”顾言哽咽着,“我应该留住你,应该早点发现唐周对你做的事情...念念...”
他爱庄念,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爱里带着优越背景和权利堆砌起的自负。
他总是认为自己看到的,那些手底下人的几张跟拍、几套说辞,就是庄念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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