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害成现在这样,手段狠辣,回国之后属于我的那份财产能不能夺回来还是未知,只怕帮不上叔叔太多,反倒成了累赘。”
“财产?”Kevin看向钱争鸣,用口型问了一句。
钱争鸣直接无视了Kevin的疑问,倚靠在沙发上说,“叔叔会尽力帮你,不过那点钱追不回来也无所谓,叔叔会帮你赚更多。”
庄念端着玻璃杯在手中握紧,咬着唇,沉默了几秒才说,“谢谢叔叔,多亏遇见了你。”
钱争鸣摆了摆手,“咱们叔侄间不说这个,想当年我承过你父亲庄俊泽医生的恩,救你纯属意外,冥冥之中算是还了他救命的情分了。”
“而且,叔叔早说过,我是个生意人,选择帮你自然也有我自己的权衡。”钱争鸣话里有话,仔细的看着庄念说,“我需要你的回报。”
Kevin在医院住了几个月,完全不知道庄念和钱争鸣这三个月是怎么交涉的,这会听的云里雾里。
但他没想到钱争鸣会直接把自己另有目的的心思直白的告诉庄念,摊开手做疑问状。
钱争鸣视线淡淡扫过他,视线带着坦然的轻蔑,如同在斥一句:烂泥扶不上墙。
庄念太聪明,心思谨慎细密,一味伪善示好反而会惹他怀疑。
现在被他掌控着还好,等必须要放开手脚让他做事,难保他不自己查到什么。
倒不如互相牵制,敌友皆是互相利用,这样的关系才相对稳定。
“当然。”只见庄念一副了然模样,笑笑说,“我明白。”
Kevin耐心耗尽,“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期待下次再见,庄先生。”
他随即起身,转到钱争鸣身边暧昧的用手贴了贴胸口,“钱总不代您侄子送送我?”
庄念跟着起身,钱争鸣开口说,“你不要动了,我还有事也要先走,晚上佣人会来给你做饭,我过几天再来。”
Kevin顺势搂住钱争鸣的胳膊,正准备走,庄念叫住钱争鸣,犹豫道,“叔叔,我的身体已经没大碍,可以...出门走走吗?”
“啧。”钱争鸣拧了拧眉,“你眼睛看不到了,走出去连家都找不到,这个街区很危险,再等等吧,叔叔有空了会陪你出去走走的。”
庄念立在原地,那双眼依旧空洞,看不出失望与否。
他笑笑,“好,叔叔慢走。”
钱争鸣和Kevin并肩离开。
大门一关,Kevin在变了些颜色的草坪上站定,“既然他的那点钱不值得惦记,你为什么非要用他?”
“那点钱?”钱争鸣冷哼一声,“他和顾言签了财产共有协议,分掉一半也得百亿,你的脑子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蠢?”
“财产共有协议?”Kevin咬了咬后槽牙,琢磨片刻冷笑一声,“所以你要用庄念扒掉顾言一层皮?”
钱争鸣扫开Kevin的手往街边停着的车边走去,含着狡猾的笑音说,“一层皮太便宜他了。”
Kevin望着钱争鸣离开的背影,扭头扫一眼身后的二层楼。
门没锁,屋檐上装着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
眼前一切看似是钱争鸣在照顾庄念,实则是以照顾的名义将庄念囚禁起来。
无论庄念失忆是真是假,对老狐狸表现出的依赖是真是假,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他只能靠着钱争鸣。
Kevin失声发笑,摇头道,“养个听话的瞎子确实比猫狗有意思些。”
第三百章
屋内,庄念向窗边摸索,绊到了不知什么时候新置办的花架。
面前哗啦一声,他和陶瓷花盆一起摔落,发出一声又短又轻的惊呼。
瓷片碎了满地,混合着泥土落了满身。
待到耳边滚落破碎的动静完全停下,庄念抬起头,一双眼睛茫茫然的从左至右扫了半圈,最终微微扬起,对上窗外那一点光亮。
正值一天当中阳光最充足的时刻,顺着小窗泄进的温暖在他柔和的五官上渡了一层淡淡的暖金色。
光是看那张跟两年前一样精巧的脸,瞧不出任何情绪,唯有盛着光却仍不明亮的浅色瞳仁,让他看上去有几分脆弱。
世界变成漆黑黑一片时,人会变得没有任何方向感,时间观念跟着变差,思维和视线一样时常陷入迷茫。
而身体状况会直接影响心理,最初的一段时间他很怕黑,睡觉也要点着灯,怕封闭的环境,那会让他觉得窒息,更怕安静,安静太久了他连自己是否真正活着都分辨不清。
如果眼盲是天生的还好,习惯了没有眼睛辅助,听力和感知能力会比普通人强一些,也没有落差。
或者在刚失去眼睛的时候有人在身边指引教导该如何做一个盲人,也不会如此狼狈。
他很聪明,哪怕是不擅长的领域也能很快进入状态,他会学的很好。
脖颈酸了,庄念长长吸了口气,起身时不小心按在碎瓷片上,刺痛的感觉让他下意识收回手,低头检查掌心的伤,只看到黑黢黢一片。
他徒劳的揉了揉眼睛,闭上又重新睁开,试了不知多少次,弄得满脸泥巴才停下来,然后蜷缩起双腿,将头埋了进去。
他还没有习惯做个盲人。
...
他在这间房子里住了九十八天,房间昏暗,有时睁眼闭眼都是一个颜色,他是靠着佣人来做饭的频率计算时间。
可这仍不准确,某次他没有听从钱争鸣的安排去院子里走了一圈,钱争鸣知道后将他关进楼梯下面的储藏,那段时间三餐的时间相隔很远且不规律,他无法计算具体天数。
他觉得自己已经濒临死亡,钱争鸣就是在那样一个节点放他出来,还反常的对他解释了很多。
钱争鸣说他们有相似的经历,都尝过爱人的背叛,最不能忍受当面答应他,又很快欺骗他,他请求他不要对他撒谎,语调堪称卑微。
然后钱争鸣为他放好了热水,准备了新衣服和丰盛的一餐。
他们坐在一块边吃边聊,那一餐庄念吃的并不得体,他饿太久了。
钱争鸣离他很近,不厌其烦的为他擦嘴。
饭中,钱争鸣说,“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我希望你记住,你现在经历的这些,都是因为顾言。”
“而我是照顾你的人,即使不那么合格。”
钱争鸣鲜少和他提及过去,这很符合事故之前他们并不相熟的言论。
钱争鸣是在救了他之后才打听到,车祸是因为他从前的爱人移情,他们中间涉及了一笔大额财产,对方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毁掉那份公证过的财产共有协议。
因此钱争鸣说,在他有能力自保之前,越少人知道他还活着越好,否则谁都不能保证对方会不会故技重施,更不保证他还能再得救一次。
庄念环着双膝的手勒紧,肩膀细细密密的开始发抖。
不知在地板上坐了多久,臀腿都有些发麻时,房门打开了,吱呀一声。
庄念侧着耳朵,听到渐远的脚步笨重,合着塑料袋摩擦的动静往厨房方向走去。
“你来了。”他用中文说,“辛苦。”
因那人从来不与他交谈,庄念也就无所谓说哪一种语言。
他一度以为对方是个哑巴,直到对方回答了钱争鸣的问话。
庄念起身理了理衣服,即使看不见,还是低下头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后摸索着,朝卫生间方向走去。
他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动作很慢,这样能让瞎子看起来体面一些。
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庄念抬眼望向镜子,若有所思的模样。
似乎是在幻想此刻自己应当是什么模样,又或是在试图分辨着这几月来他听到的故事有几分真假。
可他看不见自己,就像无从着手分辨的真相。
事实上,这里出现的事物、声音、人,都是由钱争鸣决定的。
摸到水龙头,他捧了一捧冷水扑在脸上,同时收敛了许多不知名的情绪。
钱争鸣从始至终都没有否认过初衷,他是个生意人,凡事皆有目的,养着他是用来做事的。
这条信息对于一个身处在混沌中的瞎子来说成了唯一的安全感,他现在能尽力做的,就是保持自己的可利用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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