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时饭已经摆上餐桌,他想,被他打碎的花盆也应该已经收拾好,楼上卧房里失踪的遥控器又会重新摆回原来的地方,以确保他每次醒来都能及时通知钱争鸣。
一切都又变得和昨天一样。
庄念端坐在餐桌前,修长的手指精准落在刀叉上,慢慢吃了起来。
之后的日子钱争鸣和从前一样来的很频繁,有时会带着Kevin一起商量回国后的事宜。
大概是过了圣诞节之后,钱争鸣突然就忙了起来,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少。
每一次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掉,仿佛世界上只剩了他一个人的时候,钱争鸣才会出现一下。
有时陪他聊天,问饭菜是否合胃口,有时说一些公司同事之间的趣事,甚至为他修剪指甲。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钱争鸣说要回国一趟,有些棘手的问题需要处理。
...
庄念呆坐在床边,已不知坐了多久。
最近屋外常有落叶的声音,风一吹就是一个晚上,后来屋檐落了雪,积雪顺着房檐落在地上很响的一声。
倏地,手机响了,消息提示音将存储的姓名念了出来,是钱争鸣。
庄念有些迫切的摸到手机,他很久没说话了,开口前清了清嗓子,喊了声钱叔叔。
“无聊了吧。”钱争鸣了然的说,“从昨晚就看你坐在那一动不动。”
庄念收腿上床,往床头靠了靠,低着头搓弄着被角,半晌,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几天吧。”钱争鸣那边传来吸吮雪茄的声音。
他似乎在公司,和别人交代了些事情,听庄念情绪不高,问了句,“怎么了?”
庄念抿了抿唇,开口说,“你有空的时候能不能...多打几通电话给我?”
对面的钱争鸣许久没有开口,然后突然笑了很大几声,爽快的说好。
挂了电话,庄念摸着水杯下了楼,房间里响起煤气燃烧的动静。
他靠在窗边等水开,脑子里倏地出现‘斯德哥尔摩症候群’这几个字眼。
人性能承受的恐惧有一条脆弱的底线。
譬如遇上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不讲道理,随时要取人性命,人质就会把生命权渐渐付托给这个恶徒。
时间拖久了,人质吃一口饭、喝一口水,每一次呼吸,都会觉得是恶徒对他的宽忍和慈悲。
对于绑架自己的恶徒,他的恐惧会先转化为感激,然后变为一种崇拜。
想到这,庄念徒然失笑。
他虚虚的掩着唇,肩膀以一定频率上下浮动,紧接着,没有预兆的,他跪倒在地,干呕起来。
...
庄念在这栋房子里经历过最热闹的一晚,是第二个圣诞节。
他听到有人敲门,孩子们的声音隔着门板欢快的响着,响了好久。
钱争鸣答应会经常打电话来的承诺并没有兑现,他好像越来越忙了,忙到没空叮嘱他不准给其他人开门,也不准和外人对话。
不过庄念还是关顺的听从钱争鸣过去的指令,孩子们玩闹了多久,他就在门前站了多久。
后来那几个孩子失去了耐心,沮丧的嘟囔几句,顺着草坪离开去下一家。
庄念听到移动的脚步声,他也跟着加快脚步往厨房的窗边走,这次走的很稳,他对这里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哗啦一声推开窗,将早就准备好放在口袋里的糖抛出去,他小声说了一句,“Merry Christmas.”
寻着动静,一位留着金色长发的女孩子跑到窗边,说他看起来心情不错,然后问他是谁,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既然在家刚刚为什么不开门。
好多个问题,庄念笑了笑只回答了第一个。
小女孩发现他的眼睛看不见,谢谢他的糖果,友好的问能不能邀请他去家里做客,她会亲自来接他。
庄念慢慢摇了摇头,说谢谢,“I'm leaving here soon.”
他很快和孩子们说了再见,关上窗,从整栋房子里唯一一处监控死角里走出去,倒了杯水回到了对方的掌控里。
另一边,钱争鸣刚下会议,他的脸色极其难看,引得身边秘书也跟着战战兢兢。
“做科技软件最忌讳泄露客户信息,这次一定是有人陷害。”秘书吞咽着口水说,“一定又是顾言搞的鬼,钱总,我们应该报警。”
见钱争鸣不答,秘书往前紧追了几步。
“客户隐私通过我们的软件泄露出去,影响恶劣,客户群体对我们失去信任损失将不可计量啊...”秘书擦了擦汗,“让吴局长出个官方调查证明,好歹先将舆论向下压一压。”
钱争鸣推开总裁办公室的玻璃门,哐的一声,厉声道,“管好你的嘴!”
秘书自知失言,捂住嘴低下头连连道歉。
钱争鸣长吁一口气,陷阱老板椅中,“你先出去。”
等秘书退出房间,钱争鸣落下投影幕布,电脑操纵几下,幕布上出现了庄念的身影,端着水,正从厨房走出来。
钱争鸣右手放在桌面上一下一下点着,凝着荧幕看了一会。
现在就用庄念这张底牌太冒险了,他本来还需要更多时间驯化这头狡猾的故作温顺的小狐狸,但外面的那条恶犬显然已经失控,逼得他不得不有所行动。
第三百零一章
市级环保部门发布边缘城市及乡村污水处理系统管控升级,招标信息一经发布,数十家公司蠢蠢欲动。
百亿的项目,都想要来分一杯羹。
经过层层筛选,最终符合条件的只有三家企业,顾言的GN,钱争鸣的百唐科技,以及思维科技。
名单一经公布,众人的目光都不由的聚焦在两个死对头身上,GN和百唐科技。
众所周知,在将近两年的时间里,GN出席参与争取的所有项目都与百唐科技以及顾氏集团相关。
曾有媒体分析,从庄念失踪之后顾言经营的GN像一匹暴走的野马,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但始终目的明确,就是要截胡百唐科技和顾氏集团看中的每一个项目。
为此多次将利润让到令人咋舌的程度,不禁让人怀疑他只是为了报复,甚至不在乎公司的盈亏。
方法确实奏效,百唐科技已经两年没有开大张,全靠零星项目以及老客户维持,再加上半年前泄露客户信息的丑闻,公司股价跌破历史最低,这一局能不能翻盘无论对公司前景又或私人恩怨,都至关重要。
转眼到了开标当日,助理张潘和负责本次项目的经理封连已经带好全部文件等在总裁办公室门外。
“赶上老板生日开标,这大喜的日子,一定能旗开得胜。”项目经理封连是个活泼性子,进公司不久因超群的业务能力深受赏识,身居高位。
只见他右手握拳向下一压,朝张潘抬了抬粗黑的眉毛。
张潘闻言屏息一瞬,快速朝总裁办公室扫一眼,“我的老天爷,你别仗着顾总青睐就作死,不想喜事变丧事就快管住您的嘴吧。”
二老板失踪之后他们家顾总就没过过任何节日,把自己活成了高速运转的陀螺,除了业务相关社交之外完全没有私人生活。
他甚至不回家,就住在公司顶楼的休息室里,和一堆项目计划书朝夕相伴。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打开,顾言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给两人打了个眼色示意跟上。
电梯来了,张潘抬手挡住一边电梯门让顾言先上,封连紧随其后。
电梯门关上,张潘按下负一层直接去地下停车场,期间,他余光始终瞟着顾言。
顾总着一身黑色西装,略长的刘海抓在脑后露出整个额头,整个人站在那里就是侵略性与压迫感的双重代名词。
近两年他眉眼间的气质越发锋利,惯藏在淡漠的外表下,他从来不笑也几乎不发脾气,但张潘就是没由来的越来越怕他,有时候大气都不敢喘。
刚才还咋咋呼呼的封连此刻显然也有同感,端正的立在角落里,一本正经目不斜视。
顾言打完电话,将微信上收到的定位发给张潘,揣起手机说,“先不去会场。”
张潘在通话中外露的几个字眼听出是有关顾氏集团的,手机上的定位也是距离顾氏集团非常近的咖啡厅,机灵道,“卫懂那边同意签对赌协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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