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它次的,要么颜色发黄,要么胶轻矾重,发脆,比它好的金花笺、流沙笺、水纹纸,价格高昂,爱纸之人才愿意掏钱。
用中档藤纸的,有些是家底颇丰,但对书画并无研究的富家公子,有的是爱它香味的女眷,也有的是出不起大钱、将就用用的读书人。这个贼人属于哪种?
再看纸上字迹,中规中矩楷字,甚而有点手抖,不像经常动笔的人。
第一张纸言辞客气,道是:“某素闻贵派《吴钩》钩法举世无双,若有幸能借阅几日,愿以财帛交换。某顿首。”底下没有落款。
梁无訾愤然道:“真是看不起。谁会为了几个钱出卖武功?”
宫鸴却说:“是有些小门派拿来换钱的,要是你情我愿,也不能说他们做得错。”丝毫不给梁无訾留面子。丁白鹇怒道:“表哥!”
宫鸴住嘴,再翻下一张。第二张笺写得很长,细数借阅武功的好处。
一是,华岳派人才凋零,这两代弟子再是苦练,少有参得《吴钩》真义者。寥寥几个小成的,放眼整个江湖,也排不到二流高手的位置。不如交由他来学,一定将双钩武功发扬光大。
二是,他知道华岳派入不敷出,银钱将要见底了。拿武功换一些钱财,也好解燃眉之急。
此外还细细数了几条。梁无訾说:“华岳派缺钱的这件事几乎无人知晓。此人要么窥伺很久了,要么在江湖上有极广门路,能打听到许多消息。”
东风道:“门路广的人其实不少。而且他讲得自己财大气粗似的,只要有钱,许多消息也可以买到。”
梁无訾摇头道:“我不愿意门下弟子担心,这件事就连他们都不知道。”
第三张笺则是明晃晃威胁,更看不出名堂,只说:“若贵派冥顽不灵,不愿出借《吴钩》武功,一月之后,某当来取你满门人头。”
众人商量一会,也没想出哪个人,或者哪教哪派有这样能力。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卫于踵板着脸孔,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师父,有两个人不见了!”
第54章 为我吹行云使西来(三)
不见的二人,一个叫做清武,一个叫做清镜,都是前三年入门的男弟子。
清武寡言少语,见到师父永远低着头;清镜则活泼开朗,每天练功都要提许多问题,招人喜欢。
虽然这二人性格大不一样,但因为年纪相仿,又是同时入门的,玩得却很好。卫于踵避着其余弟子,问道:“师父,还要不要去找他们?”
她声音压得已经很低,但徐于机一直跟在旁边不肯走,到底还是听见了。色变道:“师姊,你怎么能问这种话?”
卫于踵道:“我们压根不晓得敌人在哪。出去一通乱找,岂不是白白搭上许多条人命吗!”声音已经带上怒气。徐于机也愠道:“清武和清镜是我们师弟!”
梁无訾喝到:“都住嘴!”两人互不服气,转向师父。但就连梁无訾也十分犯难。
于理来说,卫于踵说的是对的,贸然出去找人实在是太危险了。可是于情来讲,徐于机说得也有道理,同门之间情如手足,同气连枝,决非随随便便可以割舍的。
眼见师父不答,徐于机大声叫道:“那是两条人命!”
别的弟子听见这边吵架,许多眼睛齐刷刷看过来,内中满含惶恐。东风忙说:“也不要紧。我自己出去找,其他人留下来,这样好吧?”
张鬼方斜他一眼,没有讲话。梁无訾松了一口气,说:“有劳你了。”
东风想:“那贼人武功不知多高,且如今除了泰山派,武林中还没人注意他呢。”接着交待说:“我出去一个时辰。若是一个时辰还未回来,请你们也不要再找,直接想个办法,找少林、或者就近找终南剑派求援罢。”
他说得好像就要死了。张鬼方插嘴:“我要跟你一起去。”
东风说:“不行。”张鬼方不满道:“凭什么不行?你才讲过,要我寸步不离跟着你。”
丁白鹇拿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他们,就连宫鸴也忍不住瞥来一眼。
东风哑口无言,也不再提死不死的事,问了此地地形。梁无訾捡一根木炭,在地上画出一张地图。东风看了一眼,用脚把地图抹干净。
华岳派占地很广,是按正儿八经、香火鼎盛的道观建的。棂星门往里,左右钟楼鼓楼,中央一道龙虎门。后面是玉皇殿、后土殿、议事殿,周围偏殿拜三官三省、四御五岳,再往里是三清阁、一口井,还有一排山房,一半门内弟子居住,另一半留给香客。
若像没头苍蝇那样乱找一通,一个时辰还不够翻遍这些偏殿的。东风想了想,把徐于机叫到角落,问道:“你师姊有点凶,是不是?师弟师妹有什么事情,更爱找你说。”
徐于机向来在暗暗与师姊较劲,当下说道:“是这样的。”东风又问:“他们是什么关系?又为何要走?”
清武和清镜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朋友,清镜热心些,所以关系好,仅此而已。至于为何要走,徐于机也不清楚。
东风有点儿失望,但转念一想,华岳派既然是练的童子功,对弟子之间交往自然管得严格,难有什么隐情。
想了一会,他问到清武和清镜的铺盖,往被子里一摸。清镜被褥没什么异常之处,清武枕头底下塞了半只面饼,被子里发潮,有点儿湿漉漉的。
除此之外,两人兵刃和水囊都不见了。东风灵光一闪,跳起来说:“一定是清武把水打翻了。”
张鬼方不解道:“打翻就打翻,为甚么要出去?”
东风拿上长剑,出了门。走到徐于机听不见的地方,他才叹道:“恐怕因为师姊太凶了,他不敢说罢。”
清武敏感心细,晓得粮食短缺,自己藏了一点儿干粮,留待夜里偷偷地吃。结果面饼噎人,拿水来送时不小心打泼了。
若换做别人,找师姊再要些水,或者找别的师兄弟借水,未尝不能撑过去。偏偏清武性子怯懦,不敢和别人说。他又撑不到大家一起去取水的时候,于是只叫上最好的朋友,两人偷溜出去。
再算时间,若他们见过清莹师妹的惨状,再渴都不可能出去冒险。想来起床不久,他们两个就趁乱走了。到现在已过了半个多时辰。
东风握着剑,和张鬼方一路往里走。为了提防周围暗器,他们走得甚慢,但到井边也不过是一刻钟而已。
清武和清镜都不在这里,只有两对双钩丢在地上。东风转动辘轳,提上来一桶水,水亦是纯澈干净的。两个小道士究竟被抓去哪里,又是何时被抓走的?
张鬼方忽然叫道:“你看!”
东风循声望去,只见山房屋檐底下湿了一片,已经结冰了。按说华岳派好几天没住在这里,屋檐下不该有水才对。往前走得几步,又有一小滩水。
他登时醒悟过来,当是清武和清镜中某一个人,被那贼人抓走以后,悄悄拧开水囊,把水洒在地上。
东风大喜过望,沿着水迹一路往前走。从山房后面拐出,水迹愈来愈小,想来是囊中的清水所剩无多了。
最后一滴水点在三清阁旁边、正对紫微殿门的地方。殿门紧紧关着,东风深吸一口气,在张鬼方手上紧抓了一下,问:“怎么办好?”
张鬼方说:“我不晓得。”
东风不响,把张鬼方的手抓得更紧。见他神色有异,余光总时有时无瞥向旁边,张鬼方跟着一瞟,只见东方三清阁的屋顶上,有个看不清面貌的人影,似乎正在盯着他们看。
张鬼方会意,大声说:“但刚刚我想了一路。那个人要是当真厉害得出神入化,何必畏首畏尾,一下杀一个,一下杀一个?他冲进议事殿里,杀光所有人,一样拿得到武功。所以我想,他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要么是忌惮宫鸴,要么是忌惮你。所以冲进去就好。”
话音未落,东风仿佛下定决心。手起剑落,劈开紫微殿大门。
紫微殿内一股血腥气味。与此同时,他听见一道风声从脑后传来。东风早有准备,头也不回,剑上仿佛长了眼睛,转到身后,挡开一颗蝗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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