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间,张鬼方回到屋里,只见东风单衣半解,手里拿着个东西把玩。张鬼方正脱外衣,东风开口说:“张老爷晓不晓得,我手里这个是什么?”
张鬼方探头一看,是个巴掌大的陶瓷印花盒,上了一层绿釉,又点了几朵红花。一般来说,东风虽算不上讲究排场,却也不会买这种模样艳俗的东西。张鬼方随口说:“不知道。”脱掉鞋袜,就往床上爬。东风拦着他,又说:“不知道,就猜一猜呀。”
张鬼方说:“是画画儿的东西,是墨。”东风道:“墨是一根一根的。”张鬼方说:“是印印章的。”东风说:“印泥不用这种盒子装。”张鬼方又说:“是胭脂,是熏香,是道观烧出来的符灰。”
东风早就想好了,张鬼方什么都不懂,已经做足耐心,决定今夜把他当真木头点化。但此刻见他无边无际胡猜,还是按捺不住,叫道:“这像是胭脂么!”打开盒盖,展给张鬼方看。一股淡淡草木香气,飘出盒外。原来里面是一层半凝脂膏。张鬼方凑近了嗅,说:“挺好闻。”
东风意有所指道:“还有别的味道的,桂花,茉莉,玫瑰,我不喜欢。”拿着盒子,指甲挑出一点,抹在手心。脂膏立刻化作一摊油,香味更甚。张鬼方不响,东风说:“张老爷,你对男人做那档子事情,到底懂得多少?”
张鬼方看着东风手心,又说道:“拿来擦脸的么。”
东风冷笑一声,真把那一点油擦在张鬼方脸上,亮晶晶的,从微微泛红的面颊,一路画到下巴尖。张鬼方微微气喘,身体颤抖,说:“要亲嘴么。”
东风说:“你就知道这个。”手指一弯,抠出一大块儿油膏,同样在手心化开,浇在张鬼方胸口。眼睁睁看一滴香油,从中心滑落,慢慢地洇在裤带上面。张鬼方抿紧嘴唇,胸膛起起伏伏,就是不说话。东风满手还是油津津的,挑衅似的照张鬼方脸上一抹。这次抹得不客气,把额头、眼睛、鼻子、嘴唇、下巴,全都抹湿了,柔声说:“拿来擦脸,舒服吧?”
满屋都飘着香油的味道,虽然清淡,闻久了还是叫人头昏脑胀的。张鬼方不响。
东风说:“不舒服就对了。”自己涨红了脸,踌躇半天,不知道如何解释。看着张鬼方黑漆漆睫毛,被香油结成一绺一绺的,灰眼睛却一瞬不瞬看着他,东风心里不忍,又笑道:“张老爷真乖。”挑了脸上干净的一片地方,凑上去一吻。
又听见他夸自己乖。张鬼方突然一哂。东风问:“你笑什么?”
张鬼方道:“没什么,有点痒。”垂下眼睛。东风并未挂怀,长叹一声,说:“真想不到张老爷,彻彻底底童男,不仅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张鬼方不响。东风轻轻揽住他,在耳边说:“张老爷上午还讲,自己全都晓得,其实还是不懂吧。”
张鬼方默不作声,只是把被子拉下来,丢到地上。那物事已经像一根冬笋,生机茁壮,差点顶破绸布了。东风吃了一惊,张鬼方红着脸说:“那你教教张老爷罢。”
东风本来也是这个意思,解掉胁下的两根系带。只不过解到一半,忽然想到两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第一是,张鬼方从来不说谎。第二是,早在漳县的时候,张鬼方抱怨过,他在牙行被几个汉人羞辱,问他要不要卖身。这样看来,他多少是懂得的。
【作者有话说】
还是把士力架放进了正文时间线,但是觉得写得没啥意思所以换了个正文之外的标题
上次作话问还有多少耐心,其实大家应该……多少猜到一点……最近追读濒临掉光了……不过俺见过上一本的大风大浪所以还能接受,这本改了八版开头,也不会随随便便跑路的
第100章 为君捶碎黄鹤楼(八)
诗云: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时值八月,灞水就是这样一番景象。荷尽柳稀,天清气明,河上一轮金月,河中金沙戏浪,往来舟楫,搅碎烟波。
河西酒楼的雅间里,一人靠在窗口,四人坐在桌前。桌上一道豆腐,一道拍黄瓜,一道豆芽,不放蒜,不放葱姜,加一勺醋、一勺酱,再点一点儿香油,清拌。大家等得实在无聊,就这样无味无趣的东西,你一筷我一筷,也夹得见底了。
楼底有人发酒疯,“啪”一下摔了碗。吵嚷之声传上来,昙丰合十低头,宣了一声佛号。昙秀则有点熬不住了,着急道:“那位‘一点梅心’施主,究竟来了没有?”
靠在窗边的正是张鬼方,闻言摇摇头。昙秀嘟囔道:“这么慢。”
张鬼方横他一眼,昙丰说:“师弟,莫造口业。”昙秀只得悻悻地闭上嘴。
宫鸴接口道:“这和尚说得对,我们从终南赶过来,到得都比东风早。”张鬼方也横他一眼。然而宫鸴这方面刀枪不入,就当没看见一样。
丁白鹇打圆场:“等一等嘛,有甚么大不了的。”又招呼道:“张兄弟也别站着了,坐下歇一歇。”
张鬼方闷声坐下。丁白鹇咯咯一笑,又道:“张兄弟原来话这样少呢,快和我表哥一样了。”
原来今天八月一十三,过两天就是武林大会。东风日前写了信,请他们上京时顺道打探,看看各门各派有何动静。少林二人去了华山,丁白鹇与宫鸴武功厉害,潜入终南看了一圈。
现在大家碰头,东风却不见踪影了。眼看又要冷场,丁白鹇问道:“两位小师父,在华山碰上甚么事么?”
昙丰说道:“我往山上走了些,拜访落雁门、莲花峰,好像没看见什么稀奇事情,倒是见着他们送给盟主的大礼。”
众人问:“送什么?”昙丰道:“落雁门送了一柄剑,莲花峰送一朵碧玉莲花。”
落雁、莲花都非财力雄厚的大门派,送的东西中规中矩,不足为奇。大家转向昙秀,昙秀说:“我去了华岳派,倒是有一件新鲜事。我翻见他们请帖,和递给少林的是一样的。”
按说华岳派已经服软,双钩武功已被何有终拿到手。若是武林大会上有所动作,不该让华岳早做准备么?但众人并摸不透何有终心思,也没办法臆测。
丁白鹇笑道:“我见得多些。我和表哥在终南,看见封掌门在试新衣服。做了一身云锦的,镶珍珠,可好看。”
张鬼方不解道:“做件衣服,哪里奇怪了?”想当初他和东风赴盟主寿宴,也在集上买了新衣服。
丁白鹇道:“要说做衣服,大会上显得体面么,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但就单他一个人做了,几个弟子都没有。”
这当然也算一桩奇事。宫鸴却说:“说不定都做了,是别人的新衣没穿出来呢。”
丁白鹇捂嘴一笑,道:“那就没办法了。总不好我盯在那个子车谒窗前,等着看他更衣吧。”
宫鸴道:“看看也行。”张鬼方以前想,宫鸴是一等一率真赤诚之人,现在却觉得他是一等一大傻子,忍不住多看两眼。
众人话匣子打开,又漫漫聊了些路上见闻。丁白鹇说:“我们两人从泰山派过来,途中遇到一队镖,几十辆大车,每辆车都盖着黑布,捂得严严实实的,但看起来也不是黄金。”
张鬼方问:“怎么看出来是不是黄金?”丁白鹇道:“黄金最重,压在路上车辙最深,还有车后扬尘,都是不一样的。”接着说道:“我好奇得不得了,跟在后面看了一阵子。等到刮起大风,黑布掀开,看见车里运的全是大珊瑚、大宝珠,还有些乱七八糟的花草树木,估计也不便宜。”
张鬼方又问:“谁家运这种货?”丁白鹇说道:“那队镖车和我们走一条道,我还以为是运来送给盟主的呢。结果听了半晌,其实不是。”
在张鬼方心里,当然还是真金白银最好。于是说:“除了盟主,还有谁要这些玩意。”丁白鹇笑道:“是新任河东节度使送的贡品,送去皇宫的。那个人我也听说过,叫做安禄山,是个三百多斤大胖子,肚子垂到腰底下,多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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