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惠被他叫出来历,瞪眼道:“是又如何?”东风说:“九年以前,八月廿二,你学艺不精,却自个进山去剿匪,差点被人杀了吃肉。是谁救你出来?”
余惠一怔,东风道:“想起来了罢。看到你武功精进,能来武林大会了,我心里很欣慰。请你回座上去。”
指着旁边一人,同样说道:“你叫白朋,河北云山人。也是九年以前,三月初一,你仇家围攻,差点死了,是谁救你?”
白朋道:“你救我,和你杀封情,这是两码事。”东风道:“说得不错,但我就是挟恩图报的坏人。也请你回座上去。”
连点两人名字,长出一口恶气,东风心里好受不少。紧了紧手中长剑,朗声又道:“方才所说的,我其实没所谓。但封情师弟非我所杀,反而是这两个人……”说到此地,他停下来环顾一圈,见议论声都被他压过,才继续道:“反而是我的好师父、好师哥,联手外人,把封情师弟杀了。”
子车谒悄声说:“好师弟,不会有人信的。”
果然群雄哄然问:“封掌门是封情父亲,子车是封情师兄,为什么要杀封情?”
东风哂道:“我也是封情师哥。”
又有人问:“要是你没杀封情,当场说出来不就好了,何必逃走?”东风说:“即便我当时讲了,也不会有人信,就像今天一样。”
厅里闹成一团。东风站在场中,静静等他们吵够。忽然听见一阵劲风,一滴水“啪”的打在他耳朵上。他转过头,只见宫鸴又拿指尖蘸了一滴酒,朝他弹过来。丁白鹇做口型道:“要帮忙么?”昙丰坐在边上,也担忧地看他。
东风心里一热,悄悄摆了摆手。过了一刻钟,吵嚷声渐渐变小,东风才道:“这事与今天武林大会还颇有渊源呢。杀封情的人正是何有终,而我的好师父、好师哥,早早就将终南的剑法出卖给他了。”说着把何有终如何以治腿、做掌门为饵,骗来“天罗地网”剑法,又如何阴阳差错杀了封情,当众讲了一遍。
众人听罢,寥寥有几人说:“封掌门今天比武,又是用暗器,又叫子车谒在旁边帮忙,好像是不太磊落。”更多人依旧不信,吵得要翻天了,说道:“你空口无凭,我们怎么信你?”
东风一摊手道:“这事已过去许多年,现成证据当然没有,旁敲侧击的却有一个。”大家都问:“是什么?”
东风说:“终南派来赴武林大会,连施怀这样的……小朋友都带着,却不见我师娘的踪影。只因我师娘看清他们真面目,早就逃走了。”
封笑寒怒喝道:“一派胡言!内人好端端在终南养病,被你说成逃了。”东风说:“这半年以来,究竟有人见过我师娘么?”
丁白鹇放低声音说:“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故意叫大家吵起来似的。”
宫鸴奇道:“都是别人要吵,和他有什么关联?”丁白鹇道:“道澄大师说话,比他封笑寒有分量得多。只要叫大师出来作证,许多人都会信的,他却偏偏不这么做。”
宫鸴道:“或许他没想到呢?”张鬼方不禁白他一眼。
元碧自从丧子,深居简出,和以前的朋友也渐渐断了联系。半年不见踪影,好像并非什么奇事。大家争来争去,也争不出定论。封笑寒渐渐放下心,慢腾腾走到东风跟前,抱臂说:“上次抓着你,被你侥幸逃了。想不到你今天还敢回来,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别人都以为他指的是八年前,东风叛出终南剑派一事。只有东风清楚,他讲的是今年年初,把东风在地牢里锁了三天。
明明是他又是偷袭,又是以多欺少,才勉强把东风捉起来。现在竟敢当众炫耀,简直厚颜无耻至极。东风道:“只可惜你的盟主也做不成了。”
就在此时,角落里忽然站起一个人,尖声尖气说道:“这半年我见过元碧。”
此人穿一身黑衣短打,戴着斗笠,用纱帘遮住面目,看不出来历、年纪。只有声音像个女人。
若在其他场合,戴斗笠、蒙面赴会,实为不敬主人的举动。但江湖上最不缺怪人,也有面容被毁,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者。所以她遮住面孔,混在人群之中,倒也没多么刺眼。
和她坐一桌的,是南海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派。封笑寒心想:“难不成元碧逃去南海了?”警觉起来,问道:“尊驾是谁?是内人哪一位朋友么?”
那人也不脱斗笠,说道:“算不上朋友,认得而已。不过她确在终南养病不错。”
封笑寒为了掩人耳目,每天仍叫弟子按时煮药、做饭,送来掌门住处。或许这戴斗笠的怪人就是看见这一幕,信以为真了。
有人问:“你是谁?”
只听那人又说:“我虽算不上元碧朋友,和封情的交情却再深不过,比任何人都久。今天就是为给他报仇来的。”拔出腰间佩剑,指着东风,朝中央的空地一步步走来。封笑寒劝阻道:“等今天武林大会开完,我们合力把他拿下,再行处置。现在动武,恐怕伤了子车。”
那人根本不理,还是走入场中。东风低声道:“我没有杀封情。”
那人冷笑一声,剑锋忽然一转,朝封笑寒咽喉扎去。
封笑寒大叫一声,说:“你疯了!”他也算一代剑术高手,反应过来,慌忙低头一躲。
那斗笠人早料到他闪躲的方向,剑尖跟着下移了三寸,就好似附骨之疽一般。封笑寒再往右一闪,那人长剑也跟着往右削去。眼看剑锋就要碰到喉咙,封笑寒顾不得面子,倒下来就地一滚。
那斗笠人轻声说道:“封笑寒,做了这么多年夫妻,我还不晓得你么?”信手挥剑,把封笑寒脖颈割开一道大口子。登时鲜血狂喷,周围一圈人始料未及,裤脚、鞋面,都给溅到了。封笑寒一时未死,喉咙里“咕噜噜”地作声,要讲话却讲不出来。那人道:“我不爱看人装可怜。”补上一剑,彻底杀了封笑寒。
这几下兔起鹘落,众人眼睁睁看封笑寒死了,救都来不及救他。就连子车谒也没料到,双手紧紧抓着轮椅,手腕微微发抖。那人站直身体,撩起面纱,露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正是元碧本人。
正当大家惊愕之时,梁上却有人拍了拍手,道:“好俊的一招‘天罗地网’,不知和我的天罗地网比,谁更胜一筹呢?”
第109章 为君捶碎黄鹤楼(十七)
元碧当众刺杀封笑寒,已怀了必死之志。得偿所愿,别的事情已经无所谓了。看见梁上剑光闪动,她也只站在原地,没有挪步。
东风反应奇快,叫道:“师娘小心!”丢下子车谒,挡在元碧身前。与此同时,梁上飞下一道身影,剑若流星,朝向元碧刺去。两人一交手,转瞬分开,各自退了一步。
群豪这才看清,跳下来的是个头大身短、几乎没有腿的侏儒。东风道:“何有终,我还想你藏在哪里,没想到你自己现身了。”
在座众人多没见过何有终的真容,闻言大惊道:“这就是何有终么!”何有终“嘿嘿”一笑,毫不遮掩,说:“原来大家都认得我了。”
翻海蛟道:“原来你是何有终,看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嘛。”何有终脾气很好是的,也笑道:“是的是的,不足挂齿。”翻海蛟拿起自己那柄精钢叉,起身说:“就让我会一会,到底是什么人物,能把中原武林吓得尿裤子。”
何有终道:“我能不能用暗器?”这一句是学封笑寒的语调。然而封笑寒已仰倒在地,死得不能再死了,何有终还要学他说话,就有一种别样阴森,叫人胆寒。翻海蛟却不在意,说:“无所谓,我可不像别人似的斤斤计较……”
话音未落,翻海蛟动作一顿,后胸喷出一蓬血雾。原来何有终早在手里扣了一颗飞蝗石,只待翻海蛟答应,就把石头打出来。
何有终可不讲比武规矩,哪里管什么点到即止,一出手就杀伤一条人命。众人齐声惊呼,都说:“这种时候就莫讲什么道义了,把贼人拿下要紧。”又说:“我们今天人多,他又没有三头六臂,能反了天不成?”把何有终团团围起来。但何有终武功高深莫测,一时没人敢做出头鸟,第一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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