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笑道:“是啦。”张鬼方又道:“然后、然后要做什么?”
东风“扑哧”笑出声来,说:“你是当真不懂,还是装傻才不懂?”张鬼方说:“当真不懂。”东风说道:“然后呢,你去刘嫂嫂家讨两根红蜡烛,就是‘洞房花烛’了。”
张鬼方再不熟悉中原的礼节,也知道洞房花烛四个字讲的是什么意思,俊脸红得像石榴。东风笑道:“这个时辰打扰别人清梦,转天你就要挨骂了。”
张鬼方红着脸说:“骂就骂。”跳下屋顶,果真要去刘嫂嫂家借蜡烛。东风连忙跟着跳下去,把他拉着不让走,说道:“快回来。”
两人拉拉扯扯回到屋檐底下,那柄断剑从此留在屋顶上了。东风道:“以后别人传开,整个肖家村,背后讲你闲话。”张鬼方不甘心,说道:“那怎么办?”
东风在檐下转了一圈,找见一盏油灯,又捡来几根尚干的稻草,一并拿过来说:“火呢?”
张鬼方摸出两枚滴水的火石,递到东风手里。东风自己也浑身滴水,没有地方可擦。他两手交握,催动内力,把石头弄干了。“哒哒”打了两下,火星四溅,把稻草烧着了。东风捏着那点儿火苗,凑到油灯灯芯上。“扑”的一声轻响,周遭登时一亮。
檐外大雨倾盆而下,一缕一缕金线,相织相缠。油灯火苗很小,两人挤在一起,靠墙坐着。有时候风一劲,雨点越过屋檐,披披泼泼,打在两人腿上、身上。东风就像护小鸡一样,一双素手轻轻拢过火苗,不让它湿。张鬼方低下头看他,见他双颊飞红,长长睫毛一低一抬,顾盼生辉,忍不住说道:“今天你讲送礼物,都是你在送我,没有我送你的,真对不起。”
东风促狭道:“本就该是我送你。”
原来按照婚娶习俗,不管奠雁还是“纳征”,都是新郎送给亲家。张鬼方却不知这些弯弯绕绕心思,把十轮伏影解下来,一言不发地交给东风。
东风笑道:“这是干什么,要我改学刀法么?”张鬼方说:“不是。”东风说:“那要你的刀干什么,我又不会用。”
张鬼方头脑一热,说道:“意思是说,以后但凡你有吩咐,张老爷上刀山下火海,都听你的话。”
东风叱道:“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今天、今天怎么能说,上刀山下火海。”
张鬼方痴痴一笑。东风拿了刀,好奇似的抽出来一看。刀上铜吞口,近年总被张鬼方拿在手里,几经磨砺,鸡油般油光锃亮,光下仿佛一块儿金子。东风伸手想摸刀身,张鬼方急道:“小心!这把刀很利的。”
东风心说:“又不是第一次见面,当然知道刀利了。”还是摸上去,一根光洁透红的手指,点在鸦黑的刀背上,说道:“就是你这把刀,把我的无挂碍给削断啦!”
张鬼方不敢做声,东风叹道:“但你也是无心的。无挂碍在山上,凿进这么多石头,有一条两条缝隙,也不奇怪。”手指弯成一个圆圈,在刀身上一弹,小惩大诫,又说:“我不怪你了。”
张鬼方说:“你想要宝剑么,想要绝世的宝剑,我也会找来给你。”
东风回头一笑,说道:“宝剑哪里是好找的东西。我想通了,再好的剑,用它的剑客功力不足,最终也是明珠蒙尘。而厉害的人呢,飞花摘叶亦有威力,用宝剑,用树枝,都是一样的。”
张鬼方不响,显然还在可惜“无挂碍”。东风佯嗔道:“我不是厉害的人么?”
张鬼方道:“当然是了。”东风展颜一笑,哄他说:“好啦,知道张老爷一言九鼎,没有不信你。”在张鬼方面颊又是一亲,说:“张老爷要是碰见好剑,给我买来就是。要是没有呢,就是缘法未到,也不用为这个劳神。”
火光越来越暗,亮堂的地方,从方圆两三步,渐渐缩成方寸大小。两个人越靠越紧,到交颈相靡的地步。最后那火苗跳了一跳,灭掉了。张鬼方内心火热,声音微微发抖,趁暗说道:“张老爷讲的,不止刀也不止剑。你想要家,从此就和张老爷一起,你想要有门有派,我们就自己开宗立派,不论想要什么,张老爷都给你。”
【作者有话说】
下面有请膝盖发炎!呱唧呱唧
膝盖:我积液了!啊不,第二卷 完结了!!
第三卷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第88章 隙月斜明刮露寒
为了提防何有终,众人做了诸多准备。柳銎拿手杖三尺三尺丈量过,在院子周围“奇门遁甲”“五行生克”,布下许多阵法。不说外人,张鬼方自己记不清楚路,踩中好几次,还被铁蒺藜扎伤脚底。
柳銎找人配了药来,责备道:“这样不小心!”
东风刚刚“成亲”,还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又是心疼,又觉得好笑,回护道:“到时候不消何有终出手,我们自个被陷阱吊起来了。何有终一进门,好呀,天上挂着一串肉粽。”
就这样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个半月,暮春到了,百花开败,肖家村的小溪旁边,一片接一片落英。何有终还是没来。柳銎觉得奇怪,问说:“他怎么失约了?”
东风得意道:“说不定是怕了呢。”
这话也不完全是胡说。之前何有终来送信,他和宫鸴两大当代高手高手,合二人之力,也才堪堪伤了何有终的肩膀。但上次终南之行,东风自己以一敌二,反而能打得有来有回。若非封笑寒在旁作梗,说不定真能打个平手。
如今想来,何有终武功显得出神入化,是因他搜集各家武学秘籍,自己早就看过一遍,演练有一套破解之法。不管是泰山派武功,还是终南剑派的“天罗地网”,只消见招拆招就好,所以能轻易敌过东风与宫鸴。
然而《三忘刀法》佚散多年,东风自创的剑法也从未外传过,何有终无从研究。若是他们两个认真联手,未必会输。
柳銎故意笑道:“照你这么讲,三岁小孩最打得过他。因为三岁小孩没学过武功,一点儿章法都没有。”
东风嘴上说:“指不定呢。”心里却美滋滋想:“何有终见到我,还要管我叫‘一点梅心’。三岁小孩胡乱挥拳头,怎么能和我的剑法比?”
又过了几天,张鬼方的脚伤终于好了。东风想来想去,觉得着实不对劲。何有终不可能突然金盆洗手,若不来找他们麻烦,必然有别的门派遭殃。
之前的信已经托人捎往各地龙头大派,然而至今未收到回信。静静等在家里,不外乎坐以待毙,还是亲自去一趟为好。
柳銎也觉得有道理,问道:“去哪里好?”
东风沉吟道:“当今武林最大三个门派,不外乎终南、泰山和少林。泰山派的《报天功》忽然丢失,这事也很是蹊跷,难讲是不是有内鬼。少林向来戒律森严,藏经阁有专人把守,也未发现何有终学到什么棍法、拳法,倒是值得一去的。”
三人当即决定,这几天采办路上的干粮,收拾包裹,再过五天启程,动身赶去嵩山。也就在这五天里,张鬼方遇见一件怪事,离奇诡谲,叫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这事要从曲江池说起。因他们只有一匹马,肯定坐不下。要是雇车,脚程又太慢了些。东风想好再租一匹,张鬼方带着柳銎,骑飞雪暗云;他自己骑新租的马,到时候还回去,不多费钱。
如此一来,除了收拾行囊之外,另外要找牙行看马租马,要忙活的事情多了不少。两人再怎么如胶似漆,也只能暂且分头办事。东风找来纸笔,写了一张单子,概是金疮药、跌打药油一类常备的东西。他叫张鬼方自个去买,想起往事,又说:“张老爷怕不怕被骗?”
张鬼方恼道:“我不会再被骗了!”
东风不依不饶,还是写了每样东西价格。张鬼方不肯接,说:“你把这张单子挂在暗云脖子上,叫它去买。”
东风嘻嘻地一笑,说道:“暗云去买,那你做什么呢?”把单子折了四折,塞进他怀里,又说:“城西有家药铺,比较厚道,你去那儿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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