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心脏骤紧,两步跃上桌子,在张鬼方面前拔剑一晃。这下变故陡生,众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就连封笑寒也皱眉道:“你上来做甚!”
东风不答他的问话,伸手一摘,将打飞的银针拈在指尖,高高地举起来。待大家都看清了,他才幽幽地说:“封掌门好大的本事,比武比不过,就拿暗器偷袭别人眼睛。”
封笑寒一愣,脱口辩解道:“我没有……”东风抢道:“大家亲眼所见,就是封掌门用的银针,怎么叫做你没有?”
要是供出子车谒,自己更加丢人。封笑寒咬咬牙,应道:“他跳出界外,却说是我们并没画过界线。他一没认输,二没叫过暂停,我用暗器又是何错之有?”
偷袭和比武,怎么可以一概而论呢?张鬼方刚才的争辩,尚可以算作一半急智、一半无理取闹;封笑寒这番话却显得好生无耻。当即有人叫道:“封掌门,我们都长有眼睛!”封笑寒只当没听见。
东风莞尔道:“封掌门说得不错,我们拂柳山庄认了。但有个条件。”封笑寒道:“什么条件?”东风把那银针扔在地上,说道:“这根银针,总得是封掌门亲手打出来的才算数。”
底下有人问:“什么意思?”东风轻轻巧巧一跳,跃下桌面,朝子车谒走去。施怀登时警觉道:“你、你是谁,你来做什么?”
子车谒却不怕,嘴角含笑,任凭他走过来。东风心里一悸,想:“他又在打什么主意?”快步上前,手掌一翻,抓住子车谒右腕,将他袖子一捋到底。
袖子底下是一条光洁玉臂,骨肉停匀,比东风印象中壮实一点。想是子车谒断腿以后,好几年靠手臂移动身体,反而比当初练得更有力了。然而手臂上什么东西也没绑,没有机括,更没有银针。东风不敢置信,捉住子车谒手指,一根一根摸过去,低声斥道:“藏在哪里?”
子车谒被他捏得发痒,笑得往后一缩,反问道:“你在找什么东西?”
和封笑寒、施怀这样的凡人不同,子车谒心思缜密,滴水不漏,靠这样拙劣的方法是套不出话的。座中吵嚷渐起,都问:“这人在找什么东西?”也有人对他喊道:“你说封掌门舞弊,总要拿出证据来,否则岂能让你血口喷人?”
东风心烦意乱,突然放开子车谒,掠入场中,举剑就是一削。封笑寒此时沾了上风,精神十足,拔剑迎道:“我虽没去过拂柳山庄,但也听说过老庄主的美名。不想今天山庄落到你两个败类手中,就算柳庄主不发话,我也要替他教训教训你们。”
东风懒怠与他废话,左边露出一个空档,果然引得封笑寒上钩,朝前一刺。东风侧身让开,顺势拈住他袖口,剑光一闪,削下封笑寒一只袖子。
封笑寒只觉肩膀一凉,冷飕飕秋风,连带众人目光,刮在他光秃秃右手臂上。他从未受过此等侮辱,怒道:“我今天非得给你好看不可。”但东风出剑迅若风雷,哪里是他拦得住的。群雄还未看清东风的武功,就听“刺啦”一声,连削带扯,另一片袖子也被剥下来。
举着两只袖子,东风跃到一旁,使劲一抖。袖中“丁零”掉出一枚掌门令牌、两个铜板,还有一根牛毛银针。封笑寒更觉得羞辱,厉声喝道:“你到底意欲何为!”
东风看也不看令牌,更不碰铜板,把银针捡起来说:“这是方才给‘琵琶峰主人’萧前辈看的那根,再没有多的了。”
稍微机灵些的,到此地已听出端倪,说道:“封掌门方才打出好几根针,袖里却只有一根。”
也有人说:“指不定用完了呢,或者针放在别的地方。”但这种说法嫌太苍白了,并没有谁当真相信。
只见封笑寒面色惨白,全凭心里怨气强撑着。东风料定他已无后着,朗声道:“江湖上暗器,大家都是几十几百,收在暗器囊里。莫非掌门嫌这针太重,只带几根?要是掌门身上还翻得出别的针,就算我错,我给掌门赔礼道歉。”
封笑寒冷道:“我爱带一根、带两根,关你什么事。正好用完了,你就来污我清白。”
东风笑道:“那也无妨。刚刚大家有目共睹,封掌门暗器本事可谓出神入化,手指、手腕不需要动,银针自己会发出来。不如请封掌门当大家的面,为我们再演一遍?”说着走上前去,将银针塞进封笑寒手心。封笑寒不接,银针顺着手指滚落下来,掉在地上。
群雄哗然。东风施施然走向子车谒,说道:“要我猜,你用一根细细的丝线,把机括连在手腕上。一抬手腕,银针便可发出。而不须用机括的时候,你把丝线崩断,扔在地上,谁来了都找不着。这个猜想对不对?”
子车谒不答,东风看一眼他毯子底下双腿,叹道:“至于机括藏在哪里,大家各留一分面子,我便不去搜了。”
子车谒忽然说:“这位小兄弟,你自顾自讲了许多话,我可还没有承认呢。”
东风道:“你要说什么?”
子车谒又淡淡笑起来,说:“别的事情,大家听我说完,心中自有定论。”提高声音,压过厅里“嗡嗡”的议论声,缓缓说道:“我要讲的是,眼前这个擅闯武林大会、大闹擂台的人,正是当年杀害我师弟封情,叛出终南山,为天下武林所不齿的‘一点梅心’东风!”
第108章 为君捶碎黄鹤楼(十六)
有个人冷不丁问道:“东风是谁?”
厅里正安静着,所以这句话声量虽小,众人还是齐刷刷回望过去。子车谒也跟着张望,面带一点玩味。
说话的正是峨眉派的年轻弟子,看面目只有十五六岁。
仔细算来,东风这个名字销声匿迹已近八年之久,难怪新人不认得他。峨眉掌门斟酌答道:“是以前终南剑派的一个人。”
那弟子又问:“怎么大家都认得他似的。”掌门冷笑一声,教训道:“你没听清楚么,这人是终南剑派叛徒,把自个儿师兄弟杀了。你要敢学他,老子打断你的腿!”
听见峨眉弟子被教训,大家哈哈笑起来。又有人问:“子车谒,东风明明不长这样,是毁容了?”子车谒慢条斯理道:“当然是做了易容,戴着人皮面具。只是不晓得他愿不愿揭。”
东风冷着脸不答,子车谒道:“过来。”东风反而退了一步。子车谒道:“心虚了。”摇动轮椅,走到他面前。施怀道:“师哥小心!”子车谒又是一笑,说:“没关系,大家看着,他不敢动我。”
两句话都是说给东风听的。东风僵在原地不动,子车谒伸手抚上他面颊,赞叹道:“面具做得真好。”东风不响,子车谒摸到他耳朵后面,圆润的指甲在面具边缘一掀一掀,绵里藏针。东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猛地推开子车谒,自己把面具摘了下来。
看见他面孔,半个厅的人都是一哑,紧接着铺天盖地叫道:“当真是东风,快把他抓起来!”也有人道:“放他在那里站着,不怕他对子车谒动手么!”
东风记性好,过目不忘,看厅里百来张面孔,多数都有印象。有的是长辈,有的是旧友,有的在比武场上、在以前的武林大会有一面之缘。这些人或怒或笑,冷嘲热讽,全都想要他偿命。他想:“之前在悬崖边上,也只有子车谒对我动手,没有我动手的份。”虽然他早料到此刻的情形,心底还是难免酸楚。
封情生前热心,又不像东风一样爱得罪人。在座不乏和封情有交情的,抢入场中,就要为他报仇。张鬼方怒吼道:“谁敢动呢!”一刀劈开桌板。在座高手不吃这一套,说道:“对了,你和东风是一伙的。”各抽兵刃,把张鬼方团团围住。
东风头疼不已,拿剑指着子车谒,说:“谁动一动,我把子车谒杀了。”众人更加震怒,只有他听见子车谒一哂。
东风指着最近一个敌人,说道:“你姓余,单名一个‘惠’字。拜在蜀山门下,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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