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叔父,兄长,你们别自己再争了。”谢琰在二人中间劝道。
“父亲的话你们都忘记了吗?我们谢家人只知忠心为君,匡扶晋室,王室北还,叔父,我们汉人与敌寇誓死不两立,兄长此计虽诈苻坚,可两军战场之事,本就波诡云谲,如果苻坚不幸战败,那也是天命所致,并非我谢氏逼迫。”
谢石颤抖的手指指了指自己身边的这两人,“好,很好,果然是谢家好儿郎啊,瑗度,你说的对,战场之上,哪有仁义,怪只怪苻坚天命不归。”
“叔父,其实,我…”
我答应了苻坚一件事,可谢玄最终还是没能将这件事说出口。
因为对于汉人来说,无论是氐人,鲜卑人,羌人,匈奴人,碣人,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胡人。
只是他们不了解的是,这五族人在对待汉人的态度上,却大相径庭。
苻坚宽和五族,结束乱世,由此才有这短暂而辽阔的大秦帝国。
可正是因为苻坚对五族之人的态度,亲手结束了他的大秦帝国。
谢石拂袖离开河畔,这一次独留了谢玄谢琰兄弟二人,谢琰看着自己的兄长,道,“兄长,你真的骗了苻坚吗?”
谢玄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语气略带沉重道,“瑗度,战场无仁义,自古仁义者没有好的结局,无论是苻坚安安分分的退兵,还是半渡而击,我都没有给他机会,因为我从来没想过不战而取胜。”
谢琰道,“我信你,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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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对谢家儿郎!!!
权翼说的对,兵者,诡道也。
天命所归,谁都怨不得谁。
淝水并不是一条很宽阔的河流,乃淮河的支流,自东南向西北注入淮河,右岸为南岸晋军驻扎,左岸为北岸秦军驻扎。
这日,是一个灰蒙蒙的天气,空中弥漫的淡淡雾气,将这片高山峡谷笼罩,八公山巍峨矗立,当真有种世外仙山高山流水的味道。
河水对岸,整整齐齐的兵马列阵,下游河面上漂浮的千艘船只此刻被大雾隐没,谢石高坐与马上,立于中军,他的身边正是此次晋朝的前锋大都督谢玄和辅国将军谢琰,豫州刺史桓伊,建威将军戴熙,谢玄的后面排列的乃是北府兵的几大将领何谦、刘牢之、刘裕、高衡、孙无终等人,此前在淮南之战中正是这几人大败彭超俱难的十四万联军。
风淡云轻,一切都似那般平静。
张蚝领秦军十四万在淝水左岸排列,区区八万晋军面对对岸十四万敌军撤退的情势,真乃一件血脉贲张之事,人人胸中提了一口气,眼睛死死的定在对岸的人影身上。
午时时分,萱城苻坚出了寿阳城,驰马奔至淝水河畔,明月和南岸分别跟在身后,连成衣依旧像曾经那般手持长剑跟随萱城左右。
几人策马奔至一处高堆上,眼线触及之下,黑压压的人头随着细风浮动着,战马阖静,秦军此次布阵以骑兵和步兵为主,步兵在前,骑兵在后,步兵中的弓箭手和长矛兵互为配合,与敌军正面拼杀,骑兵不做正面冲锋。
然而谢玄却正好相反,北府兵机动性很强,基本全部以骑兵为主,既能够运输、侦查,主要还担任此次战争的冲锋作战。
萱城最后转头看着自己身边的这张脸,他心里有多么的不舍,“兄长,你,,看见北府兵了?”
苻坚摇头。
萱城在心底道,“你真的眼瞎。”
南岸张着脖子向下处望了望,“陛下,你看,河流对岸就是谢家兵了。”
苻坚沉吟着,并不在乎南岸的提醒,他盯着自己的弟弟,眼神里有往日那般如春风般的温柔,也有深情款款,独独没有悔恨,“弟弟,朕如果真的错了,你会原谅我吗?”
萱城无声凝视着他的目光。
苻坚,你错了,可是错在了哪里呢?你以为是同意谢玄的退兵而要面临一场战争的惨败么?
你以为是发动这一场留名千古的战争么?
如果生为汉人,那就是最大的成功。
可你错了,你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对了,就算你不发动这场战争,你的大秦帝国依旧会四分五裂,天上的那一日永远不会是你,**的那个正朔永远不是你。
可这个错误,不论是过去了多少年,十年百年千年,哪怕万年,甚至上下数万年,都没有机会去改变了。
萱城说,“记住你说的话。”我会来找你,无论何时,请不要忘了我。
——————
“全军听令,后队变前队,全军转向,撤退。”一声震耳欲馈的发令声打破了这片有些落寞的寂静。
一声一声自上而下传了下去。
“后队变前队,全军转向,撤退。”
“后队变前队,全军转向,撤退。”
声如洪钟,穿越裂石,一阵高过一阵,刺到这处高堆上来的时候,萱城只觉全身上下都被震碎了。
他捂着碎裂的身体和心,眼睁睁的看着这支被张蚝下令即将退出淝水战场的军队。
张蚝是命令的执行者,萱城和苻坚是高坐而观望者。
“我军已经开始撤退了,骠骑将军命侦骑严查敌军动静,谢石和谢玄就在岸边观看,并无任何动静。”
“是么?”这个被拖长的尾音刚一落地,萱城忽然觉得身边一缕幽冷之风袭来,他乍一转头,却对上了连成衣瞠目结舌的面孔,似乎看到了一场恐怖的画面。
“阳平公。”
萱城闭上眼,尽力平息自己的身体,因为这时他已经感觉到了这具身体的异动,体内似乎有一股冲天而上的气流一般,似要冲破他的灵魂而奔去。
就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刻,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秦军规规矩矩的撤退,然而就在此时,前一刻还处于平静后撤的军队,此刻后方忽然一阵骚动,一阵勐虎般的从天而降的骑兵忽然冲入秦军后撤的队伍中,可那并不是勐虎,也不是天兵神将,而正是谢玄所率领的北府兵。
谢玄送给苻坚的那封信,信中建议苻坚后退让出地方决一死战,可他从来没有给苻坚任何机会去决战,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半退而击。”
的确,就如谢石说的那样,谢玄骗了苻坚。
苻坚想的半渡而击,那只是一个天方夜谭,萱城知道这个天方夜谭,无论如何谢玄都不会给苻坚任何后退逃窜的机会,甚至在秦军后撤的过程中连瞬时转过来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此时此刻,那支虎狼一般的北府兵正如钢刀一样插进了后撤秦军的心脏中,那般肆意狂妄,那般无所顾忌,那般猖獗放纵,正在有条不紊后撤的秦军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将后背毫无破绽的暴露给那群虎狼,没办法啊,你让我打我要是不打,那太对不起我北府兵的名声了。
萱城难过的流下了泪水。
他在内心唿喊,“苻坚,你的弟弟,你们马上就可以见面了。”即便那是一具完美的尸体。 第三百三十二章 死当长相思
淝水河畔,八公山下,秦晋战场之上,战马长嘶,哀声遍野,断壁残肢乱飞,鲜血注入淝水,尸体飘向河里,将淝水完美的架上了一座人桥。
萱城看向自己的兄长,第一次在苻坚的脸上看到了不可思议,仿佛他的人生中见过的最为诡谲的一幕,苻坚,你这一生从无败绩,人生太过顺利了,上天都要嫉妒了,没办法,谁让你不是汉人,天命不归呢。
就在苻坚扬鞭策马要往下方奔去的时候,萱城忽然纵身一跃,脚下生力飞上苻坚座下骏马,抓住他的腰身将人推下了马,苻坚震惊的盯着他,“弟弟,你,,”萱城嘴角勾起一丝惨烈的笑容,紧接着在苻坚还没有回神之际,一把将人抱在怀中,埋于那从来只有温热的颈间,“我最爱的哥哥,苻坚,你记住,我此生唯一爱过的人,只有你。”不争气的萱城又流泪了,他控制不住自己啊,如果再不说就没机会了,他不想这这一生懦弱都生活在苻坚的庇护和宠溺之下,只能靠着苻坚过上养尊处优的日子,从小到大,他的上面有两位兄长,只要这两位兄长在世的一日,任何事都没有他要承担的机会,阿法死了,可苻坚不会死,他就像一轮高悬的明月和太阳一样,不仅庇护了那些要害他的人,还终其一生宠溺了这位唯一的血缘同胞,萱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吕光那么的忠心,一心为了他的太阳,只要不是丧尽天良之人,每一个被苻坚庇护宠溺过的人都会那么做的,即便去为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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