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城瘫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他闭上眼,可一闭上眼脑海中满是那双眼睛,凤眼眉梢皆是风情万种,他自责,他痛恨,他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手臂,疼的他咬紧了牙关。
“啊。”他低吼一声,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这时候,房门悄悄的被推开了,紧接着一阵冷风荡漾了进来,森森然有些邪魅,萱城缓缓的坐了起来,一股白色缥缈的烟雾挡住了他的视线,一片云雾缭绕中,一身血色衣袍的男子轻轻走进来,他朝着萱城伸出了手来,那双手苍白的有些吓人,仿佛冬日凝结住的冰块寒霜一般,可他的指甲却是红色的,红白相配,格外妖艳。
“你忘记你说过的话吗?”他缓缓起唇,声音冷如寒冰。
萱城全身战战兢兢,可他的神经像是被东西牵引着一样,他移不开视线,他的目光紧紧的锁在那人的脸上。
“你说过会娶我的,我来了,你不要我了吗?可我要你,我还是要你。”
萱城摇头,他痛苦极了,身体里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要冲出躯体一般。
“冲儿。”
萱城大惊,这不是他发出的声音。
“冲儿,对不起,我没想到,皇兄他真那样做了。”这是苻融的声音,萱城第一次听见苻融说话,他的声音软绵绵的,极尽温柔,可不像苻坚那样温柔中带着痴情,他的声音就像是一盆兰花,淡雅淡雅的。
红衣男子渐渐逼近,苍白无力的手臂却乍然断裂,那只涂了血色指甲的手在地上不断蔓延胀大,终于开了花,罂粟一样的红色,毒气逼近,萱城晕乎乎的快要沉睡过去。
“我要你,我要你啊。”
“啊……”终于,萱城一声尖叫划破了这片诡异的夜晚。
房门被撞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进来,“阳平公,阳平公。”
萱城跌入了那个怀抱,弱小甚至如孩童般的怀抱,那个急促的声音一直响在耳边,“阳平公,阳平公,慕容永回来了,杨武将军找到了。”
然而,萱城的意识却最终堕入了万重深渊中。
萱城是在次日傍晚醒来的,乍一睁眼,床边黑乎乎的立了几个人影,萱城望去,离自己最近的连苏芳,后面是慕容永,王统,还要跪着的姚苌。
“你们。”
“阳平公,你醒来了。”连苏芳扑了上来,可怜巴巴的眼神都要哭了,“你又吓唬我了,大夫说你的心疾太重,阳平公,怎么会这样呢,您到底遇到了什么?”
萱城轻轻一笑,“无事,苏芳,你抱上来是要压坏我了。”
连苏芳这才尴尬的起开,小手摩挲在一起。
萱城一一扫视了屋内立着的人,慕容永一如既往的冷峻不言,姚苌埋头跪在地上,像是一个做了错事待受惩罚的孩子,他本就是该被惩罚的,领兵出战失败,这是该被重罚的。
“杨武将军?”萱城细细唤了一声,“你回来了。”
姚苌沉沉的嗓音,“属下回来领罚,请阳平公降罪。”
萱城说,“你是该罚,该重罚。”
姚苌更不敢抬起头了,又低下去了几分,眼看着额头就要触及地面了,慕容永忽而道,“阳平公恕罪,杨武将军的确该罚,可他却功不可没。”
萱城颦眉,“哦,何功?”
姚苌自然不敢说话,慕容永便朗声说了,“若不是杨武将军以身犯险,引诱晋军渡过垫江至涪西,大都督也不会那么快与竺瑶交上手,晋军本欲北上梁州,夺我北地,皆是杨武将军假意战败,诱敌深入,晋军这才放弃北地渡河至蜀,如今大都督已在涪西与晋军一战,晋军不敌,竺瑶送来了降书。”
这一番话下来,萱城着实是吃惊的,他本以为姚苌的一万人马与竺瑶交战战败,姚苌兵败被杀或者投降晋军,可不曾料到,姚苌竟然与邓羌杨安不谋而合,杨安说过若是晋军兵至垫江,沿着垫江北上入梁州,便可攻打秦之属地,而姚苌看出了晋军的阴谋故意引诱晋军渡过垫江南下,姚苌战败,晋军想乘胜追击,夺取更多的土地,却不想这时候邓羌的大军已经进入了巴地,姚苌与邓羌汇合之后,晋军的三万人马便不再算优势了,邓羌武力谋略皆是上乘,与他交战,晋军难有战胜之机。
如此说来,姚苌是功不可没。
萱城抿嘴不语,他想笑了一下,可他没笑,连苏芳却笑了,“我就说嘛,杨武将军有勇有谋,定能化险为夷,慕容将军又武功盖世,怎么样,阳平公,这下您该放心了吧,这几日总在为杨武将军担忧,心有隐疾,怎可安然歇息,这下好了。”
萱城白他一眼,可话已出口,连苏芳吐了吐舌头,奸诈一笑。
姚苌突地一下抬起头来,直直的望着萱城的眼睛,嘴唇在颤抖,“阳平公,属下不知,,您竟然为我担心了。”
萱城斥道,“既然回来了,就去领罚吧,慕容永,带杨武将军出去。”
慕容永应了一声,提起姚苌的衣领拽着就要拖出去,姚苌喊道,“阳平公,慢着,慢着,我有话说。”
“你还有何话说?”
姚苌贼兮兮的望了屋内的数人一眼,“阳平公,我只跟您说。”
萱城嗤笑了一下,道,“你们都出去吧。”
连苏芳和慕容永他们听话的退了出去,门被掩上,屋内多了几分的空荡,空气了也夹着些许的尴尬。
“你有什么话,说吧。”
姚苌轻轻的走了几步,靠近了萱城的床榻前,他的目光有些大胆,里面竟然是炽热的光芒,萱城有些心慌,他怕姚苌说出一些什么令人不可思议的话语来。
却只见他微微垂下了脸来,待与自己只有几分之隔时,热气喷了上来,“阳平公,我能解您之疾。”
“你说什么?”
“我听连苏芳说了,您在我军攻城之际晕厥跌马,大夫说您有心疾,我能解您之疾。”
萱城的心突突跳动,身体微微一颤,他连忙冷笑一声掩饰过去,“不必了。”
“阳平公,您之疾在陛下。”
“大胆。”萱城怒喝一声。
“出去。”
姚苌却逼近了他一分,脸贴上来的时候,一阵寒气袭来,萱城扬起手来,姚苌却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我知你和陛下之事,你不用藏着,其实有一件事我瞒着你了,我也是陇南羌人一脉,我与陛下同出一脉,此次来蜀,正是陛下骗了你,你以为我是川蜀之人对吧,你一直没有怀疑,陛下瞒着你与我做了交易,这件事若成。”
“不必说了,滚。”
姚苌低声道,“阳平公可听说飞天之舞?”
萱城霎然呆住,敦煌飞天舞。
“飞天一舞,烟合云起,兄妹结草为扇,以障其面,天地乃有万物生灵。”
“滚。”萱城冷冷道。
不用再说下去了,他已经知道姚苌要说的是什么了,他之所以要派出慕容永去寻找姚苌,并不是担忧姚苌的生死,冥冥之中,他意识到姚苌一定知道些什么东西,可姚苌说了,他是川蜀羌族,原来他一直在瞒着自己,可至始至终,苻坚从来没有说过姚苌是川蜀羌族,所以骗他的人从来都不是苻坚。
是姚苌,他与苻坚原来是同出一脉,他们都是陇南人氏。
所以那个地方的传统姚苌不会不知。
他在试探,试探自己对苻坚的心意。
这些答案他需要知道吗?
刨根问底,底揭晓了,萱城的身份便在姚苌面前暴露了,萱城虽然骗他自己失忆了,可一个人再失忆连自己的根都抛弃了还算是个完整的人吗?
解铃还须系铃人,唯一能给萱城一个完整答案的人,从来只有一人。
姚苌望了他一眼,有些同情的眼神,他掩门出去了。
空荡荡的屋内,萱城怅然所失,眼神空洞,飞天一舞,烟合云起,兄妹结草为扇,以障其面,天地乃有万物生灵,姚苌的声音还回响在耳边,他晓根晓底,苻坚与他之间更多的是合作关系,当年苻氏灭了姚氏羌族,姚苌投降了苻坚,可他心里没忘了自己的根,他与苻坚本就是一脉相承,谈何相爱相杀,只是姚氏先祖无能罢了,苻氏先祖夺了这天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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