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城抬眼,一刹那,苻坚痛苦的眸子逼的他退无可退,心下一疼,他扑入苻坚怀中,颤声说,“不必的,真的,你不必这样说。”
苻坚揽住了他的肩膀,“朕多么想一下子统一天下,所以才那么急切的诏你去淮南救援,朕等不了,如果淮南战场俱难和彭超他们胜了,我们便可直下建康,可他们两人还是败了,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二人的失责,该送去廷尉署的人不是你,是他们二人,败军之将,朕从不饶恕,朕对你不敬的话,你都忘了吧,就当朕疯了。”
萱城环住他的腰,这样两人之间的姿势愈发亲密了,萱垫了垫脚,凑到他的耳边,热气唿出,嗓音沉沉,“若是要侍寝,我愿意的。”
不料,苻坚却像是被什么尖锐的针刺中了一样,勐地一下推开了他,萱城茫然无措。
“走。”
“你走。”苻坚朝他怒吼。
萱城脑子一片空白,他说了什么话?他要玷污这具身体的主人而去安慰一个心烦意闷之人,他要利用这具身体去讨好自己崇敬的人吗?
回到府中,连成衣迎了上来,见他恍恍惚惚,关切询问,“这是怎么了?”
慕容永站立在明楼之下的花圃前,他一身黑衣,仿若天人之姿,萱城看呆了,一瞬间他的思绪回到了那一日,他透过静阁的窗户望见明楼上的那位白衣人,彼时,长发若瀑,身段风流无双的那人,此刻他在何处?
萱城惘然的走至他面前,“你在看什么?”
慕容永回头,“这是什么花?”
萱城道,“慕颜花。”
这个季节的慕颜花,正要含苞盛开,有些已经绽放了,花无香气,颜色却万千不一,千奇百艳。
“你该去见一人。”
“何人?”
“慕容韡。”萱城静静的说,“他是你们慕容氏曾经的皇帝,你既然来长安了,就去看看他吧。”
“燕国已亡,谈何皇帝,按照慕容一族辈分来讲,他该叫我一声叔叔。”
萱城怔住,细细一算,他说的没错,慕容永比慕容韡大了一辈的,燕国早已覆灭,如今已无君臣之别,按照慕容一族的宗族辈分,是该慕容韡来见他,而非他去拜见。
“你当真无情。”萱城这般评价。
可他喜欢这样子无情的慕容永,他不会被谁所累,何况,燕国覆灭,慕容韡等人都高高在上享受荣华富贵,他却被流放蜀地,生活穷困潦倒,只是他是慕容氏旁系,世道本就是不公的,谈何动情。
“那么,你跟我去见一人。”
过了半响,萱城这般说。
“阳平公是有事求我吗?”
萱城既不点头又不摇头,到了第二日,他便当真带着慕容永进宫了。
当慕容永第一次走进皇宫之时,他冷冽的眸子里终于出现了别样,萱城捕捉到了,可他抿嘴淡笑,依旧不言。
苻坚见到慕容永的第一眼时,有一刻的失神,他盯着慕容永上下打量了许久,“你……”
“奴才慕容永,拜见秦王陛下。”
“慕容永?”苻坚琢磨着,皱眉,“朕怎么没什么印象?”
萱城道,“当年燕国覆灭,你将慕容皇族全部迁往长安,可慕容永乃是旁系,不在迁往长安之列,他被流放至蜀地了。”
苻坚恍然,“原来是这回事。”
“你将他带来何意?你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应该去见慕容韡吗?”
萱城被他逼迫着回答,“臣弟,臣弟是想……”
“说。”
“臣弟想让他在宫中伴驾。”
话音刚落,苻坚就擒住他的手腕,咬牙切齿,“你疯了吗?你以为朕是因为这种事?”
“走,都走。”他挥挥手,疾步躲入内殿,隔着的帘幕微微随风飘荡将他的身影投射其上,萱城静静的站在帷幕外,目光紧紧的锁在他的背后。
“是我疯了。”他默默念道。
回到长安短暂休整两日,到了第三日,六月五日,大军便要从长安出发了,这一次,萱城的左右有了连成衣和慕容永,仿佛两位武功高强的武林高手护佑一般,萱城的心平静极了。
吕光脸上洋溢着平淡的笑容,即便是只有四万兵力,他却像个没事人一般,似乎胸有成竹。
大军在城外集结,将帅在承明殿拜别圣上,群臣向所有出征的兵将表示感激之情,苻坚牵着萱城的手,一直从承明殿的台阶下走到了大殿外的高阶上,站在高高的石阶上俯视下去,众生变得渺小极了,长安城外山外山,离开这里,他便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残酷的疆场,他不知道与苻坚何日相见,但他可以信誓旦旦的说,苻坚与他的弟弟一定会在一起的。
他对着自己的兄长许诺,“请陛下放心,臣弟一定平复苻重之乱。”
苻坚放开了他的手,萱城决然转身,每远离一步,他体内的那个灵魂在唿唤他一次。
苻坚的弟弟,真的会复活,萱城怕极了,他担心一旦他的弟弟活过来,那时他该何去何从,苻坚与他的弟弟相守在一起了,这一缕悠荡的灵魂该归于何处。 第二百四十七章 我愿为你做任何事
就在萱城他们从长安出发后的两日,六月七日,淮南地区的战报再一次的送达长安,苻坚在宣室殿的卧榻上睡着了,身上稀稀疏疏的落了一些奏折,南岸小心翼翼的拿着军报上来,却怎么也不敢开口,他将手里的折子轻轻的放在几案上,默默的躬身退到一侧候着。
过了一会儿,苻坚微微翻了个身,他睁开了眼来,视线落在前方几案上的折子上,又见南岸低着头立在一旁,他拾起身子端坐起来。
“怎么了?”
“陛下,是淮南来战报了。”
“念。”苻坚说。
南岸伸出去手,拿住方才呈上来的折子,可手上颤抖的怎么也托不住。
“你是怎么了?”
“陛下,我…”
“念。”苻坚再一次的提高了声音,这一下令南岸再也没了犹豫下去的勇气,展开千里加急送上来的军报,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臣下兖州都督官彭超奏呈陛下,六月四日晚,晋朝北府兵统帅谢玄趁淮河涨潮之际对我军发动袭击,在夜色的掩护中,纵火焚烧了我军营临时搭建的淮河大桥,我军被困淮河北,难以渡河,谢玄命其后将军何谦率二百余搜船舰对我军临时发起夜战,洛州都督官邵保在晋军夜袭中阵亡,臣与后将军率军誓死抵抗,终因寡不敌众,退至淮河北三十里…”
南岸念道最后,语气中颤颤惊惊不成调子,苻坚的脸色可怕极了,终于,他一把挥手打碎南岸手中的那封奏折,怒气大骂,“他娘的这两个蠢猪……为什么不去死…”
他破口大骂,“蠢货,为什么不去死。”
南岸吓得全身瘫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陛下,息怒啊。”
苻坚气的胸口上下起伏,说话语速迅疾的就像与谁辩驳生死一样,“既然无法渡河,为何不在刚开始就搭建大桥,为何不营造船只,既然算到六月份要涨潮,为何不在五月份就事先准备,既然人家能来烧毁大桥,为何不能以牙还牙,把对方的船只也烧了,这两个蠢猪,是死的么?”
南岸听的心里直发毛,头磕在地上良久不敢动一下,过了一会儿,苻坚似乎平静下来了,他的手指轻轻的摩擦,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
“给他们回信,就让他们在淮河北与谢玄决战,要是败了,就不要回来了,让他们二人把人头拿来即可。”
“是,陛下。”
南岸拾起身子,碎步跑了出去。
苻坚叹息了一声,起身在殿内踱来踱去,心情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一下子内心空空,仿佛被挖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一样,心口疼的厉害,身体跌跌撞撞的依在殿内的高柱上,最后失神落魄的坐在了地上。
六月八日,苻坚的回信还未至淮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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