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一个人心中有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一旦遇到相似的情景这个阴影就会盘旋在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就像一个食人心灵的恶魔。
萱城长长舒了一口气,“继续行军吧,我无碍。”
众人想说点什么,可对上他那双坚决的眸子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已经从长安出发数日了,又在图力居的乌桓部落耽搁了几个时辰,此刻刚出代郡的北面广宁郡,再不迅速赶往辽东战场,那冀州都贵的三万冀州兵便会陷入危险境地。
日出东方,清晨的凉意夹杂着几分清爽,六月十三日,就在萱城与吕光的四万步骑奔袭达到大辽水时,长安城的千里奏报也达到了军中。
彭超和俱难兵败被囚,明日便要被问斩,萱城看完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汉人一向讲究赏功罚过,苻坚一向是有功大赏,有罪却不罚,可到了此刻,他竟然狠下心去斩杀败兵之将,在他的心里,与晋朝作战永远是第一位的,南下建康,迫使王室北还,士族返回长安,永远是一个伟大的目标,所以,他容不得谁在前方战场上的半点失利。
彭超和俱难都是氐族将领,早些年在秦对外攻战四方中建立了卓越的功勋,彭超被封为关内侯,俱难是其手下最得力的大将,如今一朝惨败,成阶下之囚,萱城唏嘘半响,苻坚,他似乎有些变了,可这样的变化,不正是一个有为之主要做的吗?杀伐果断,心思难猜。
吕光与他漫步在大辽水的南畔,视线所及之处,水流滚滚奔涌,黄沙漫漫,天地辽阔,人变的渺小起来。
“想什么呢?”
“皇兄他要杀人了。”
“是吗?你说的是要斩杀那两位败军之将吗?这不算杀人,这是惩戒。”吕光纠正道。
“你看,若是当年陛下狠心杀了苻重,便不会有今日之祸了,我们不必奔波千里,那又谈何劳民伤财呢?打仗总是一件花钱的事,饶恕一人而害苦千万人,不值当。”
“若是我们也败了呢?”不知为何,萱城突发感慨。
吕光盯着他,“不会,我们不会败的。”
萱城嘴角扬起一丝弧度,“为何,你不怕真的有那么一日吗?”
吕光说“这个世上,万事都是有因有果的,俱难和彭超的失败不可避免。都说谢家的子子孙孙厉害,可谢石照样没有阻拦得了我们东面的战线,我秦两万骑兵将毛安之的四万兵众吓的大惊失色,四下逃窜,王显他们攻下了徐州和扬州,这本是一个多么好的配合,可俱难和彭超竟然在淮河北连败两仗,这难道是应当的吗?我秦的作战能力并非如此虚弱,这是将帅失责,所有的过失应有这二人来承担,陛下要杀,杀的合乎情理合乎法度,我不明白,阳平公在担忧什么。”
萱城陷入迷惘,也许真是吕光所说的担忧吧。
可到底他在担忧什么,他怕是无论如何都说不清楚,萱城知晓,阳平公苻融是前秦的宗室将领,多次担任大战的统帅和大都督,他不必亲上战场,只要把一切部署完毕,他帐下的那些大将个个谋略过人英勇无敌,各项大战小战都是邓羌、张蚝、窦冲、吕光、姚苌、慕容垂这些人去具体指挥的,可唯独一次战争,阳平公苻融担任前锋,一战成千古,可就在大战前夕,苻融声泪俱下的劝谏苻坚止步,最后他反而成了此次战争的前锋。
很多事,一想起来就没完没了,苻坚既然要杀败将,那战死沙场的败将他又如何去杀,所以,避免被杀的前提便是自己杀身成仁么/
六月十四日,就在苻坚赦免后将军俱难的同时,关内侯、兖州刺史彭超自杀于廷尉署的牢房中,俱难被削职为民,苻坚一下子失去了两位大将。
与此同时,萱城和吕光命令大军沿着大辽水南下,直逼昌黎郡苻重后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打龙城,石越的一万骑兵已经攻占和龙,并斩杀了此前苻洛看重的幽州留守平规,在苻洛与苻重兄弟的惠泽下,平规在幽州征伐民力,为苻重的此次造反建下了巨大的功勋,平规一死,幽州收复,苻重的蓟州危在旦夕,萱城即刻发信给冀州的都贵和幽州的石越,命其二人向蓟州进兵,汇聚一处。 第二百五十一章 杀人一命
萱城在昌黎郡召开战前军事会议,会上商讨出作战策略,以窦冲率领的一万铁骑攻打中山,吸引苻重军主力从蓟州回援,继而以吕光的三万步卒攻打龙城,攻陷龙城之后,三路大军与苻重展开最后的大会战。
萱城是信得过窦冲的,这一万骑兵都是精挑细选,能日行百里,夜间也能长途奔袭的精英作战军队,每位士兵配有两匹马,奔袭的过程中可更换,马匹只托运粮草,全军不配辎重后方,所以,在窦冲十三日晚就抵达昌黎郡并攻陷的时候,这便给一日之后才抵达的萱城和吕光打下了坚实的作战基础。
十四日夜间,吕光率军对龙城发动了突然袭击,苻重军防备不利,不足三个时辰,偌大的龙城便被吕光攻下,此时,窦冲派人送信至昌黎,中山已攻陷。
萱城和吕光皆大喜。
“好了,这下终于能与苻重会面了。”吕光道。
萱城说,“我其实并不想见他。”
吕光叹气,“你又在起什么心思?你与陛下总是这样,先前是他,对别人总是宽仁,要杀却下不了手,如今又是你,偶尔我会觉得你很果断,偶尔又觉得你太过于优柔,你们兄弟二人这性格都是互相传染的吗?”
“不是,我不想见他并非是不想看到他死,只是,当年在苑川,我只杀了一个苻洛,却没杀了他,才导致皇兄宽恕他,酿成今日之祸。”
吕光道,“那么,这一次就彻底解决。”
六月十五日,萱城和吕光从龙城出兵,向右北平郡和辽西郡进发,苻丕送信前来,信中言明,乌桓部落遵守合约,没有继续发兵南下,渔阳、上谷、代郡、广宁郡、燕郡这五郡皆和平无事。
同时,都贵的冀州兵和石越的兵力也向右北平进发。
蓟州,在苻坚的地方政权建设上,以州领郡,蓟州下辖的各郡包括右北平郡,辽西郡,渔阳、上谷郡,苻重的后方昌黎郡和龙城丢失之后,其主力残余的大部分军队只能退居蓟州的政权中心右北平郡治所平刚城。
三路大军围攻平刚城,苻重的军队此前因为回援龙城惨遭失利,此刻已不足四万,精骑不足两万,身边已无谋士可用。
六月十五日夜晚,苻重派人送信前来,信中表示愿意归降朝廷。
萱城捏着那封信,最终还是将信烧了,苻坚最信任这些人的花言巧语,所以如果此刻苻重送信给苻坚,那么,他一定可以饶恕其罪过并既往不咎。
可萱城不同。
这个世上,背叛之人永远不能相信。
于是,到了十六日午时,大军抵达平刚城下的时候,苻重出现在城墙上,他惊慌失措,连发数箭,却箭箭脱靶,吕光在城下大笑,并示威,“北海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如今我三路大军将你围困在这小小的平刚城,你怕只有一死才能逃过这万箭穿心之痛,刀戈铁马之碾压,我劝你啊,还是自裁吧,免得我军攻陷之后,你死无全尸,那才是惨烈啊,啧啧,哎,堂堂北海公啊。”
萱城从来不知,以往潇洒不羁,性情豪迈,喜好游历四方的吕光,在战场上说起话来是这般的字字诛心。
苻重喊话,“吕光,不要助纣为虐。”
吕光反驳,“何为纣?北海公,你也不睁眼瞧瞧,我秦军兵强马壮,将你团团围困,你怕是离死不远了吧,那纣王该要你陪他啊。”
“你。”
“不必在逞口舌之争了,苻重,当日皇兄宽恕于你,你不思感恩,反倒再次起兵叛我大秦,如今怕是谁都饶恕不了你了,你自裁吧。”
“自裁?苻融,你何不自尽呢?你有何脸面在此数落于我,当日若不是你夺我兄长之剑,我们能败于你吗?你不知羞耻,任由江湖术士操纵秘术杀我兄长,这笔账,我至今都难以忘记,既然到了今日的地步,那好,便战场见分晓吧,纵然我死,你的下场也绝不会好死。”
“大胆狂徒,还敢嘴硬。”吕光霎然变脸,手中长剑直指前方,“传令下去,即刻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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