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苻坚一听这话脸色大变,勐地一下推开萱城,“走。”
萱城震惊了,可他不会被苻坚的怒吼所惊吓。
“我不是你的弟弟,所以我不会劝你,只有你的弟弟才有资格劝你,可他可依旧劝不住你。”
苻坚的身体倏然倒了下去,萱城眼疾,一把抱住,“你怎么了?”
苻坚闭上眼,有气无力的说,“我…想明儿了。”
吕光?
萱城这才重新扫视了一眼殿内被揉碎扔掉的这些纸团,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了。
“你想给吕光写信,可是,你为何又停下了呢?我想知道,那日他临走之际对你说了什么话,虽然你一直都不说。”
苻坚抓住他的手,“不对,吕光他不会说这样的话。”
他忽然庄重起来了,整了整身上微微凌乱的袍服,松开了萱城的手,“朕要给吕光写信,皇弟,你来替朕研磨。”
萱城听他的话认认真真的在一旁研磨,他看着苻坚郑重的提笔书写,信中写了什么他无从得知,可从苻坚脸上淡淡的笑容来看,是一件好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果然,当他放下御笔之后,眼睛望向远方,似乎在憧憬什么似的,“淳展之说的对,朕没必要同朝臣以及朕的亲人一一辩驳,那正是朕心意不决的表现,朕的心早就很坚定了,这一仗非打不可,而且注定要名垂青史,无论成败。成功了,朕要君临天下,成千古伟业,失败,朕将最后一步放在明儿身上。”
“皇弟,你还记得鸠摩罗跋提说过的那个西域三宝之一的觉卧释迦佛像吗?”
“皇兄想到什么了?”
“鸠摩罗跋提口中的那个佛祖预言。”
经他这么一说,萱城想起了,鸠摩罗跋提的确在苻坚面前提起过西域三宝,而且他说出了西天佛祖口中对于觉卧释迦佛像的预言,当时萱城就觉得那个预言太过神奇,似乎昭示着什么似的,“居西土一千二百八十五年、龟兹六十八年、凉州一十四年、长安一十七年、江南一百七十三年、海南三百六十七年,复至江南二十一年、汴京一百七十六年、北至燕京居今圣安寺十二年、又北至上京大储庆寺二十年、南还燕宫内殿居五十四年。”如今一想,更觉得匪夷所思,那个预言预示的正是中原王朝的更迭,而且他似乎预见了苻坚的失败,可奇怪的是,觉卧释迦佛像会来到中原,只是会先经过凉州,而凉州正好是吕光后来建立的后凉国,吕光是氐人,与苻坚同出一脉,而且他始终以苻坚作为自己的氐族宗主,可见苻秦虽灭,氐脉未断。
“君王千秋业,苍生望太平。即便朕要打的这一仗没有回头路了,可朕依旧不会顺势屈服去做一个北国之王,后世百姓会记住朕,朕为了五族共和,天下一统而走过的路,是一条漫长而从不终止的路。”
“将这封信送到西域吧。”
萱城捏着这份沉甸甸的心意,无语凝噎。
苻坚下了多大的决心。
虽千万人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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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上天听懂了苻坚的心意,就在朝臣们依旧反对苻坚伐晋的同时,姚苌和慕容垂站了出来,他们是外人,可他们却支持苻坚的倾全国之力伐晋的决心。
萱城知道,这两个人的心思,各有各有的算盘,他们一个作为羌人,一个作为慕容鲜卑人,无论苻坚是胜是败,他们都不会吃亏。
四月末,西南夷和东海之面的各国都派使者来长安朝贡,进贡了本地特产。
苻坚随口便提了提自己对伐晋一事的看法,不料这些外国使臣竟然异口同声的支持,更是许诺若是苻坚伐晋,他们定会举全国之兵协助,苻坚很高兴,留各国使臣在长安久住一月。
五月初一,风和日丽,白练腾空,烟波浩瀚,是个天气绝好的日子。
苻坚驰马南游霸上,萱城跟随在身边,慕容垂和姚苌等外族人也一同随行。
面对水天一色的霸上风光,苻坚迎风感慨,面有忧色。
姚苌见势道,“陛下有何忧心之事,不妨说出来,臣等愿为陛下分忧。”
“山河如此壮丽,朕却无从得见那建康的一片水绿花红,想想人生百年,须臾一瞬,不免有些神伤。”
姚苌一听就明白了,“陛下可是在忧心那伐晋之事?臣以为,晋朝该罚,而且今年正是良机。”
“哦,你确实与众不同喔,不亏得到了朕御赐的龙骧二字,朕的朝臣们都反对朕用兵,你说说吧。”
“陛下,臣以为朝臣们反对你用兵,无非就是说天时地利人和不在大秦而在晋朝,可国家打仗拼的是国力财力,如今我大秦粮草钱财堆积如山,国库里的钱都用不完,难道要等着钱财烂掉不成?他们说晋朝君臣一心,难道我大秦就不上下**了?大秦境内,陛下宽仁待民,各族百姓共同拥戴陛下如亲父,国中文武良才数不胜数,若是非要去探究个天时地利,那什么时候才是良机呢?结果无非是一事无成。”
苻坚心悦道,“朕的龙骧将军,果真得朕心。”
萱城冷哼一声,“是吗?”
姚苌嘿嘿一笑,“阳平公啊,你又在怀疑我了吧?放心啊,我对陛下和你只有赤胆忠心。”
也许他说的是实话。
慕容垂对苻坚说的话比姚苌的话郑重多了,他微微拱手,而后说道,“陛下,臣听说小不敌大,弱不胜强,何况以大秦的顺应符命,陛下的圣武,有强兵百万,韩信、白起那样的将领满朝皆是,怎能让晋朝苟延偷生窃取帝号,而把贼虏留给子孙去讨伐呢?从前晋武帝平吴时,说可以伐吴的只有张华、杜预几个贤臣而已,如果采纳群臣的意见,哪能建立非凡的功业呢?”
苻坚听他说完,不发一言,只是审视着他,似乎在琢磨什么似的,末了竟然笑了,“能与朕平定天下的人,也只有你了。”
萱城心道,其实这个的时候慕容垂也许真的是在为苻坚着想。慕容垂感念当年苻坚的收留,在前燕之时,慕容垂受到当时的太傅慕容评和太后可足浑氏的猜忌迫害,无奈投奔苻坚,他是保命来的,苻坚没有杀他,反而优待了他。
慕容垂是百战百胜的大将啊,所以他不会与苻坚的朝臣有一样的看法,什么事在他眼中只有武力解决才是完美。
只是他也不会想到这一场千古大战的结局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正是因为西南夷和东海数国的使臣对苻坚的支持,以及姚苌和慕容垂二人的支持声音,苻坚一时心情极佳,回宫之后,就赏赐了慕容垂,并昭告群臣,以慕容垂的忠心为表率。 第三百一十四章 难辨忠奸
慕容垂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府中会迎来一位贵客,而且是稀客,从来与他们这些外族人撇清关系的稀客,当朝丞相,苻坚的亲弟弟,阳平公。
就如当年萱城第一次造访慕容韡的情景一样,慕容垂对萱城的来到震恐不已。
他足足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赶忙亲自出府迎接,满脸笑容,“不知阳平公驾临,叔仁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啊,阳平公今日光临敝府,真是令敝府蓬荜生辉啊,当年阳平公在陛下面前的求情才令我苟活今日,今日见到阳平公实乃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萱城道,“客套之语不必多说,我今日前来,的确只为政事。”
慕容垂躬身道,“好,那么,阳平公,请吧。”
当年慕容垂来投,苻坚异常激动,还引荐给自己的弟弟,只是萱城对慕容垂无好感,他介怀后来慕容垂背叛了苻坚,两人之间并无过多的交集,可苻坚却异常的优待慕容垂,亲自为慕容垂督建府邸,在长安城最好的地段供养着这位十六国时期的乱世英豪。
从府门前进来之后,穿过几重长廊才到正房,府中假山环绕,水绿花红,丝竹音乐声微微起伏。
萱城心道,他们这些前燕国皇族真的很会享受,灭国之后还能坐享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府中音乐歌舞不断,美景怡人,真是天生人上之上啊。
“快去备茶,雪顶待客。”慕容垂吩咐下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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