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陛下,臣的这本奏折就当做是一次警告吧,臣相信陛下自有明断。”
“臣等请陛下明断……”殿上人高声附和。
苻坚说,“朕不会辜负诸位所托,好,今日朝会就这样吧,散了吧。”
最后那半句话,他说的有些有气无力,也许还有朝臣有事禀奏,可他这么一说还有谁能把话往下说下去呢。
明光殿的烛火闪烁,将他的背影投在一侧的墙壁上,萱城轻轻掀开殿门进来,他走到苻坚背后,默默的站了一会儿。
“皇弟,朕知道是你,来了。”
“嗯。”
“皇兄,长乐公之事……”
“朕已经安排好了。”
“我没想到,襄阳一事竟是这般棘手。”
苻坚倏尔转过身来,他盯着萱城的眸子,深情的说,“所以朕没让你去,长乐公他该为我们承担点什么了,朕把你的封号给了他,他该被罚,皇弟,若是襄阳一战你去了,朕此时真的会乱。”他不让萱城说半句话,又自顾的轻言轻语,“也许,朕会不顾一切抛下国事去和你相见,所幸,那时,朕把一切都瞒住了你,丕儿他既然请愿了,正好让他去代你。”
“朕已经让黄门侍郎韦华持符节去往襄阳了。”
“长乐公会被斩杀吗?”萱城问。
“不会,他是朕的儿子,朕不会杀子。”
“朕只是给了韦华一把剑。”
萱城登时眼色突变,他一把抓住苻坚的手,“你要做什么?你给他一把剑作甚?”
苻坚握住他的手,又将手捂在手心,一下子就暖热了,萱城的心也一下子热乎乎的晕乎乎的。
“朕只是让韦华去责备他而已,一把剑而已,长乐公不会懂朕的意思。”
“你、、好、、”萱城说不出那一个字来,因为下一刻苻坚已经掩住的他的嘴。
“你懂就好了,长乐公他不必懂。”
的确,萱城是知道的,长乐公苻丕绝不会愚蠢到因为一把剑而自杀,他还有那么多的精彩后事。
只是,苻坚的确对苻丕动了杀心,要不然他也不会让韦华持剑赶赴襄阳。
他亲口传授给韦华的,“你是朕的儿子,朕不会马上杀你,明年春天还不能取胜的话,你就可以自杀,不要再厚颜无耻的来见朕了。”
这是苻坚的口谕,便是圣旨。
韦华传的圣令,更是对一个败者的惩戒,萱城想,幸好此次襄阳之战的主帅是苻丕,若是苻晖,见到那把剑,他会毫不犹豫的持剑自杀。
也许,这就是天意,苻丕有那样子的性格,他看似对人谦卑恭敬,可萱城看得透,他的心一定不会像苻晖那样文文弱弱,他的心有多么的刚健强硬耐得住打击,一把剑而已,胜了他就名传千古,败了也不过是被斥责一顿而已,他照样是秦国万人之上的长乐公。
“我想回府。”过了半响,二人静默的氛围中,萱城忽而这般说。
苻坚松开他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为何?你要离开朕?”
“我不会离开你,我早就说过。”
“你不许走。”苻坚掰过他的脸,强迫抬眼与自己平视,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他深邃眸子的一片水光潋滟。
“兄长,我们这算什么?”萱城冷冷的低音。
………
他两眼放空,忽而诡异的笑了,那笑中带着半分缥缈恍惚,“我们算什么?”
雾里看花,水中捞月,萱城的质问一如既往的没有答案。
苻坚处处疼爱自己的弟弟,处处宠溺自己的弟弟,可他………从来不表明自己与弟弟的关系。
兄弟之间关系再好,有这般的好法么?
倘若苻坚已然认为这具身体不再是自己弟弟的,那么为何不表明,这样懵懵懂懂仿若水面薄雾的关系到底算什么?
萱城狠心的转过身去,他一步一步的远离身边这人。
窗户外的冷风浮动了几下,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严寒冬日了么?他最怕冷。每走一步,他就在想,若是身后这时候那双手臂挽住了自己,他就留下。
哪怕是他说一句话,短短的几个字而已。
可自始至终,直到萱城推开了宫门,身后的那个动作一直没有如期而至。 第二百三十五章 爱不是做出来的
回到府上,明月初时一乍,他发呆的目光投来,半天没吐出半句字眼来。
“你又不认识我了?”
“啊,主子,你回来了,没有的事,我怎么能认不得你。”明月即刻醒来,他有些不知所措的迎上去,“这般晚了,您怎么回来了,不是要在宫中伴驾吗?”
“这是我的家,我回来又怎么了。”说罢,便要去暖阁,明月连忙掀开帐帘,一边说道,“听说外面出了大事,我还以为您不会回府了。”
“什么大事?”
“长乐公之事啊,都说陛下要重罚长乐公,要将长乐公交给廷尉去治罪,这还不算大事啊,长乐公可是陛下亲子,又是您的侄子,就算有了过失也不能交给廷尉去。”
萱城一听他这话,便斥责,“你懂什么,这政事能是你随意议论的吗?你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吗?”
明月埋头顿时不语。
萱城觉得自己语气重了,心情郁结,说话做事也就跟之受了影响,倘若是苻融,他一定不会这般对待任何人说重话的,可萱城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的心里乱极了。
一夜昏昏沉沉,脑子里一直有千万个声音在来回上蹿下跳,他不敢合上眼,就这样目光空空的望着头顶,暗黑的夜里些许微弱的烛光。
他想到了慕容冲。
想起了他的眼睛。
想起了他的身体。
一下子,睡意全无,不知过了多久,皎皎月色高悬夜空,不自觉间下了榻,披上一件厚厚的外袍,轻轻踱至庭院,月色穿过重重长廊,泄在地面上一层银光闪闪,他来了明楼。
双臂撑在明楼的栏杆上,举目望去,皎月高升,万籁俱寂。
他闭上眼,似乎嗅到了花圃中那些腊梅的香味,清新淡雅,仿若皎洁明珠。
苻坚当年亲手培育的一院腊梅,当真是送给他的弟弟的吗?
年年三十,苻坚都要带他去骊山赏梅,自从他来到前秦,已经九年了,从未落下过一次,苻坚在骊山之巅修建了望梅亭,那当真是他与弟弟相会的地方吗?
此刻,萱城心中一团紊乱。
分明他不愿意阳平公苻融回到这具躯体里的,分明他不想苻坚一错再错的。
可到了今日,他的身体里再也没有了苻融的那些噩梦,他却情不自禁的对苻坚起了敬佩之情,他是萱城,是一个21世纪的学子,他崇拜那个五胡乱华下的铁血英豪,那个侠肝义胆仁慈宽厚的前秦之主,那个文武兼备的真儒家教条主义君主。
历史给前秦开了个天大的玩笑,百万大军败于淝水,天妒英豪。
现实却跟萱城开了玩笑。
他不想苻坚失败,他不想历史成为现实,他却亲手一步一步的将历史剖开,彼时,慕容冲本可以死于秦宫,苻坚不会辩得过王勐的,只要王勐想让谁死,谁将必死无疑,可萱城却强求苻坚放走了慕容冲。
萱城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矛盾。
…………
转眼到了月中,襄阳的战报一封接着一封传了回来,长乐公苻丕已经攻下了襄阳外城,日夜赶工营造百搜船只,又将襄阳中城和内城团团围困,韦华已从襄阳返回长安,苻坚赏赐了他,萱城没去上朝,作为大秦丞相,他是不合格的,可他是苻坚的弟弟,这大秦,谁都奈何不了他。
明月从宫中回来,脸色不好,萱城便问了他一句。
明月道,“南岸说陛下这几日在宫中无端发火,以往陛下皱个眉头都是难得一见,可这些日子竟然性子差到了极致,时不时的还出宫,方才已经出宫去了。”
“出宫?作甚?”
明月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听南岸说是去找一个叫花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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