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萱城登时大吃一惊。
苻坚诏他入京?而不是他方才说的擅自离开部落。
如此说来,苻坚真与纥奚佶伦相识。
那么自己此前进入纥奚部落的时候,为什么不认识这位纥奚部落的首领呢?还是说,纥奚佶伦根本就不知道苻坚有这么一位弟弟。
又或许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苻融认识纥奚佶伦,而萱城的意识中并不认识这个人。
可如果是这样,纥奚佶伦为何不说破呢?他在演什么?
一瞬间,脑中有无数个疑问盘旋上来。
“朕的确需要你纥奚鲜卑族的骑兵,还有战马。”
“陛下要多少?”
“你有多少,朕要多少。”
“陛下的心可真不小喔。”纥奚佶伦调侃道。
“心大未必是一件好事,陛下要知道汉人有一句话,月满则亏。”
“你觉得朕会亏?”
“陛下的眼光从来不会错,只是太过高远,有时候反而伤己。”
苻坚又是淡淡一笑,不说话了。
萱城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态度,别人劝谏他的时候,他总是一笑而过。
他沉吟不语了,别人还能说什么呢?只有跟着他沉默。
纥奚佶伦于是转向萱城,悄声说,“你当真不与我结拜?”
萱城给他一记冷眼,“你好无聊喔。”
“我送你的那柄刀呢?”
“扔了。”萱城言简意赅,抛出两字。
纥奚佶伦泄气的表情,“你真是无情啊,好歹也与我共处一室过嘛,这点脸面都不给我。”
萱城脸色一黑,“你乱说什么。”
苻坚却捕捉到了他这话中的一些字眼,吃惊的盯着萱城,似乎想要求证什么似的。
萱城用坚定的眼神回应他。
自己从未背叛过他。
苻坚继而对纥奚佶伦道,“纥奚首领,你拒绝拓跋珪吧,朕思量了一下,还是觉得你说的有理,不能让代国全境恢复,至于二刘之争,能不起冲突还是不起冲突的好,他们一个是鲜卑族,一个匈奴族,是绝不会联合的,只要你诚心归附于朕,那曾经的代国全境便永远不会恢复,这你能做到吧?”
纥奚佶伦庄重道,“我纥奚鲜卑部落永世效忠大秦,永不背叛,对于陛下的诏令,臣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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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城最后离开了宣室,里面只有苻坚和纥奚佶伦。
萱城不知道他们在里面秘密谈论了些什么,也许是国事,而且只能是国事,可他的心有一根邪恶的弦在触动。
那根腐的神经又在作祟了。
如果苻坚和纥奚佶伦之间发生点什么。
萱城嘿嘿一笑,心道,苻坚一定是受,虽然他一直是个大总攻。
被这个邪恶又放浪大胆的想法震惊了,萱城狠狠的给了自己一耳光。
都怪谢安,都是那个大腐男。
自己都被传染了。
谢安?不知道此刻他在做什么?
晋朝的谍报工作可到位?他们知道苻坚正在预谋一场大的战争吗?也许是亡国灭种的战争,然而,这个亡国灭种永远不会是晋朝的,而是苻坚的秦国。
因为,汉人永远不会被灭族。
萱城是汉人。
而苻坚是氐人。
所以,对于这缕灵魂来说,萱城与苻坚永远不会是一心。
而对于这个沉睡的身体而言,苻融与苻坚永远同心。
可是他不醒来,萱城是不会去做他的工作的。
他不会劝苻坚。
也许是这具身体感知到了战争爆发前夕的味道,他越来越苏醒了,有时候,萱城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个声音在说话,他一直在顽强的反抗着。
苻坚的一生走的太顺利,太成功了,他从来没有尝试过失败。
萱城在心底打定主意了,就让他失败一次。
一场无法救赎的失败。
于是到了公元383年二月的时候,一场大的关乎大秦国运的会议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了。
然而,苻坚却不是要同大秦的朝臣们商量了。
而是取得他们的支持。
——太极殿。
这是长安城皇宫建筑群中最为宏伟的一座宫殿,是历代帝王登基称帝的宫殿,当初苻坚就是在太极殿登基的。
所以,这一次,他选择在太极殿进行军事会议。
他将食邑千户以上的大将都诏来了,文武两边,整整齐齐的坐在了一起。
这场会议从早朝之后便开始了,可一直到午时时分,苻坚都没有开始真正的会议,他在与大臣们聊天,一个一个的聊天,除了萱城之外,他与每一位在殿的朝臣都亲密的又握手又拍肩,一片欢乐。
到了午膳时间,大臣们都坐不住了,苻坚这才开始真正的会议。
他高坐于上,眼神一一扫视过殿内之人,终于,他朗声道,“今日朕将诸位都留在这里,是有一件大事要与诸位商议,大家可以说说心中的想法,今日没有君臣之别,也非朝会,大家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即便有什么僭越,朕也不会怪罪。”
众人一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似乎觉得今日这次会议非同寻常。
苻坚道,“不知诸位对朕如何看待呢?”
众人皆异口同声,“陛下乃乱世明君。”
苻坚笑道,“朕不是要听这句话,这是个乱世,没错,可朕从来都不是什么明君,最起码,朕并非君。”
他这句话说出来,大家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苻坚是少数民族,虽然大秦统一了北方,可毕竟统治阶级是氐人,大秦一千七百多万户的人口中,氐人只有一百多万。
而人口占了大多数的汉人却对大秦政权抱有不同的看法。
一些汉人南下追随司马氏政权,一些汉人隐居不仕,一些汉人建立了邬堡,将自己与大秦隔绝起来,苻坚奈何不了他们。
但是,没有一日苻坚不想取得他们的支持。
可南方的司马氏政权只要存在一日,这些人却不会心甘情愿的归属大秦。
所以,苻坚心里多少是有心失落,还有几分的酸涩醋意。
他此刻说自己并非君,这些大臣们一下子明白了。
他在嘲讽自己。
坐拥幅员辽阔的万里江山,却得不到一个正统,得不到士族的支持,得不到天下人口最大的汉族的支持。
众人有些垂下了头去,有些丧气的模样,苻坚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装作一副高兴的样子么?
“朕并非完美之人,可朕想做一个好人,朕今日有些不安,所以,想见见你们,也想听听你们的心里话,你们都畅所欲言吧,把心里高兴的,郁闷的,都说出来吧。”
可是,他这样打感情牌,自己不说出心里的郁闷,他让大臣们如何主动说话?
难道他要大臣们说,要吃中午饭了,陛下,我们饿了,放我们回去吧。
萱城不禁觉得好笑。
苻坚可真会挑时间,真会拖时间。
大臣们真的不说话了。
于是,只有苻坚在说话。
“好吧,你们都不说话,那朕就先说说心中的郁闷吧,朕每次想到天下还不能统一,总是寝食难安,我大秦虽然一统北方,据有大片土地,然九州终究不能归一,百姓们不能归于一姓,这是朕的失误,当然,也是诸位的失责。”
他这么一开口,大臣们约莫猜到他心中的郁闷为何了。
如今,大秦无论是国力还是国土都比偏安一隅的晋朝强盛,苻坚的心大了,他想要的更多。
众臣互相看了一眼,有些点头表示认同,有些却无奈的摇了摇头,苻坚把这些人的动作都看在眼里。
“朕继承大秦基业,如今已26年了,眼看着就要三十年了,人的一生能有多长,不过就是三四十载,对吗?朕用了19年的时间完成了北方统一,这么算来,这7年时间朕算是虚度了,如果不算虚度,那对大秦来说,便是休养生息了7年,我大秦是以武建国,可士兵们却歇息了7年,这算不算是虚度光阴呢?如今九州未定,司马氏偏安东南一隅,这是司马氏的罪过,也是朕的失误,朕从未叛过晋朝,从未辜负过百姓,而司马氏抛弃了各族百姓只顾自身行乐,如今朕想举全国兵力去征讨,粗略计算了一下装备精兵,约有97万,朕将率先出征,征讨司马氏,令衣冠南渡之士重回故土,今日将诸位聚集在这太极殿中,就是想听听诸位的意见,诸位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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