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纵把水杯放到桌上,又打开手机盯着屏幕,出神好半晌才抬头,似乎根本没听到陆文柏刚才说了什么:“嗯?”
“我说——”陆文柏朝那堆积木抬抬下巴,“你没事儿在家拼乐高呢?”
江纵扫了一眼那张茶几,顿两秒,说:“然然拼的。”
陆文柏明显一滞,转头的动作都变得迟缓,“靠……”他张着嘴,半天没说出来句完整的话,视线在几间屋子里一转,低声问,“你俩不会是同居了吧……他……还没起?”
江纵示意他坐,有些心不在焉,“他今天不在家。”
陆文柏到水吧台边,拉开凳子坐下,仔细打量了江纵一会儿,神色露出点古怪,一脸欲言又止。
“要说什么,可以直说。”江纵拨开烟盒,扔给他一支烟,又自顾自地给自己点上一支。
“我能有什么好说的?”接住烟,半晌,陆文柏叹了口气,“反正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你都是自己拿主意,我说什么能有用么?跟个男的、还是自己弟弟的男的搞在一起……有什么后果,你肯定比我清楚。”
江纵吸了口烟,遥望着茶几上的东西,很久没说话。灰蓝色的烟雾袅袅娜娜,模糊了他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头发有些凌乱,眼球布满血丝,衣服也像一夜没换,有些皱皱巴巴。
跟江纵一起穿连裆裤长大,陆文柏还从没见过他这样子,说是疲惫,又带点颓唐,说是失意,更有两分消沉。有光定然有暗面,想来江纵也是一样,和这世界上所有人都一样,风度翩翩不过只是假面而已。
一支烟的功夫,水杯里热水往上腾的蒸汽渐渐淡了,陆文柏拧灭烟头,长长叹道:“神仙终于下凡了啊?”
“哒”一声,江纵又点了一支烟,闻言没什么表情地看向他。
“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像什么?”手撑在桌沿,陆文柏歪着头看他,玩笑似的,“我第一次失恋的时候,大概也就是你这样。”
江纵这下有了反应,他牵起嘴角淡笑了下,声音像是被烟狠狠熏过,比刚才又哑了好几分:“是吗?”
“是啊。”陆文柏并没有立刻问江纵发生了什么,因为他实在太了解江纵,这人从小就是闷葫芦成精,喜怒哀乐从来不流露在外,也从来不愿意跟别人分享。
“不过挺好,”说这话时,陆文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难得见你这种薄情寡义的老禽兽这么狼狈,这人世间酸甜苦辣,你早该尝尝了。”
江纵咬着烟,手机一直没离过手,隔上十多秒就点开屏幕看一下,似乎在等什么消息或者电话。“薄情寡义?”这个词他已经在陆文柏嘴里听过许多遍,“我在你心里一直这个形象?”
“估计在所有人心里,你都是这个形象吧。”陆文柏耸耸肩,起身,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家药箱哪儿呢?我看你要死不活这样子,得赶紧吃两颗感冒药睡上一觉。”
他这么一说,江纵才感觉到自己嗓子眼玻璃碴剌过似的疼,“不用,我待会儿还得出去。”他回了几条信息,抬眼注意到陆文柏一身上班时的打扮,“找我有事吧。”
陆文柏已经在茶几下头找到了药,翻了半天,仔细看了各类药品的名称,起身时瞥见茶几上的烟灰缸,里面已经塞满烟头。他多看了两眼,把药递给江纵,“是有点事,但你现在这样子,我是说好还是不说好呢?”
江纵接过药,和着水吞下:“说。”
陆文柏点点头,直说了:“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京城那几个大人物前阵子来新南,是你接待的?”
江纵皱了皱眉:“你也知道了?”
“你不做生意,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人闻味儿的鼻子有多灵。大家都是吃这碗饭的,财神爷来了,就算遮得再严实,那也总能打听到点风声嘛。”陆文柏优哉游哉地走了两圈,笑了下,“知道你对这一套不感兴趣,我其实不想找你打听来着,可我爸下了死命令,非要我饿狼扑食一样跟那些人抢,这不只有求你漏点消息给我,我好回去交差。”
江纵掐灭烟,下意识又想点一根,被陆文柏按住:“行了,这接二连三的看着都吓人,别他妈抽了。你现在不是抽烟抽得少么。”
“是这样,我和他们家一个小辈之前在国外有点交情。”想了想,江纵说,“他们这趟来,主要是为了家里的私事,具体什么私事,人家豪门大院的,我也没法过问。至于生意上的事情,我就更不知道了,只是听说他们家几十年前在新南有点老产业,说不定要去巡视一圈。”
陆文柏若有所思地敲敲下巴,过了会儿问:“从这儿下手能行吗?”
江纵看着陆文柏,说:“我没法保证。”
半晌,陆文柏笑了下,“算了,这么问你,你也为难。”他轻叹一口气,“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这块肥肉,去餐厅、停车场堵人的比比皆是,哪怕要张名片、跟人家司机攀上点交情也好,愣是没一个有收获的,估计全新南市的人,就你一个有门路,估计这段时间烦你的不少吧?我就跟我爸说,人家要是真有什么想法,政府那边肯定得派人接洽,他们避着谁也不见,那多半就不是公事,他非不信……”
陆文柏啧声:“得,那就这样,我待会儿还有个会,先走了。”
正这时,倪辉的消息发来,江纵打开一看,是一段个体店门口的监控,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搞来的,监控刚好拍到齐向然昨天半夜路过的身影,下面附上了地址。
高悬一夜的心终于稍微往下落了点,江纵衣服也没来得及换,看到地址就立刻起身和陆文柏一起出门。
出门、进电梯、电梯一路畅通往下,陆文柏似乎是看出江纵的急躁,却一直沉默着没说话,到停车场两人要分道扬镳时,才下了决心一般,突然拍了把他的肩,说:“兄弟,虽然这话不大好听,但我还是要说。总端着干嘛呢?”
江纵拉车门的手顿住。
“我还以为你这人一辈子学不会慌张、学不会有感情,看你今天这状态,好像有那么点进步。”他挑起眼睛看江纵,“不打算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么?”
江纵转头,眼里十分平静,仔细看,其实十分的平静里还裹着一分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迷惘。
见他这样,陆文柏笑了笑:“你这家伙,别人不问,你从来不会自己主动说,跟你做朋友这么多年,你的心情,我多半靠的是猜,其实很早就想问了,这么端着不累么?”
他说:“该哭就得哭,该笑就得笑,遇上什么事儿了就得说出来,朋友可以帮你分担出谋划策,你又不是神,哪儿能什么都自己一手搞定呢?不管是你不吭一声出国也好,跟家里、跟齐向然之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好,说实话,到现在,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清楚的没几件,但我尊重你的想法意愿,你不想说,我一直以来也没有追问过……”
陆文柏脸上的笑逐渐收了,变得认真,变得严肃,眉头微微皱起来,在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凝重:“但有些事情我不得不问。”
江纵逐渐预感到了什么,手一点点地收紧,他听到陆文柏开口说。
“前天我去邻市,路过一家医院,在门口停车场见到了你的车。”他声音很沉,盯着江纵的目光也一样沉,“你知道那是个什么医院吧?”
“不是说出差了么?”他语气里带一点忧虑的质问,“江纵,你去医院干什么?”
第63章 活宝
距新南市两百多公里外,有座景色秀丽的野山。
之所以叫它野山,是因为在全国大大小小这么多山头之中,它实在是太过不起眼了,不仅连个小景点的名头都没捞到,甚至在当地也没有太大的名气。很多在新南市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也许都不知道原来驱车两三个小时就能到的距离里,还有这么一座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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