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是梯步楼,楼梯间打扫得挺干净,之前他跟耿淮来的两次都是晚上,没怎么注意,这时候才发现扶栏上安了个机器,他挺新鲜的,还试图去试一试,奈何半天也没研究出来怎么启动,只能作罢。
一进门把卤菜放饭桌上,他就问:“你们家楼梯扶手那个机器,是不是就是那什么楼梯机?”
“你说那个啊?好像叫什么代步机吧。”耿淮从厨房拿出两个大碟子倒腾卤菜,弄完之后对齐向然笑了下,“高楼层有老人那几家一起安的,不过用的时间也很少。”
齐向然跟他一起进了厨房:“感觉挺好玩。”
“好玩什么,老人不敢用,年轻人也用不上,二三十万的东西,从安装到现在也没用上多少次,这不白瞎了吗,我得上多少年班才攒得了这么多。”
听到这个数字,齐向然心道,这玩意儿看着不怎么厉害,居然敢要价二三十万,也太他妈吓人了。吐槽完他才一愣,意识到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金钱的概念已经完全颠覆了。
对从前的他来说,这不过是几件衣服、一块手表的价格,他随随便便跟家里头撒个娇就能要到手,扭头随随便便又能当零花挥霍出去。
耿淮切好香菜备用,返到灶头掀起锅盖,蒸汽轰然腾上来,锅里的汤汁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一种让人感到很有安全感,很温馨的声音。
“香吗?”耿淮回过头问他,一张非常正气的脸,笑容里带点飒爽,让他看起来小帅小帅的。
不用掀锅盖他也能闻到味儿,齐向然竖了个大拇指:“香!”
耿淮点点头:“香就行,不让你尝味道了,待会儿上桌你再继续夸。”
这不是齐向然第一次吃到耿淮做的饭,只是之前都在他那里,从设备到佐料没一样齐全的,耿淮偶尔过来看齐向然,碰上他没吃饭的话,就会给他下碗面、炒个饭之类的。
都说越简单的东西越能证明厨艺,齐向然在耿淮这里信了。这顿饭吃得他更舒服了,家里的味道,他感觉真有八百年没尝到了。
齐向然喝了口那杯用啤酒杯装的超市百元档红酒,有点感叹似的笑了下:“哎,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肯定想不到还能有今天把酒言欢这天。”
“怎么着啊,”耿淮也笑,“怀念?那不然我再给你铐上?”
“操!”齐向然笑骂,“别特么逼我抽你!”
闻言,耿淮偏了偏头,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好一会儿才说话:“我不跟老弱病残动手。”
齐向然夹了土豆吃,软糯的口感他很喜欢:“我记得你只比我大两岁吧,”他乜了眼耿淮的身材,肌肉很紧实,但整体比上江纵那身可能还差点,“真动手你说不定还要吃点亏。”
“齐向然,”耿淮用没拿筷子的手指了指自己,“放狠话之前,得先掂量掂量——坐你面前这个,是个正经八百的人民警察。”
“你要玩正路子那我肯定不行,你纯属专业欺负业余,”齐向然说,“要玩野路子,那你就得叫爸爸了。”
“好嘞儿子。”耿淮吃着吃着饭,突然半起身,把菜择了好多堆到齐向然碗里,叹了声气,“哎——你那手爸爸我光看着都费劲。”
齐向然没想到他突然换话题,有点懵,下意识看向自己缠着绷带的右手,筷子还松松地被他拿着。
“这回又是什么事儿啊。”像是终于憋不住了,耿淮问,“就没见你有个囫囵样儿。”
“你别演上瘾啊!”这唉声叹气的样子确实像爹,齐向然警告他,又回想他跟耿淮并不频繁的这么些见面里,好像自己确实都是身负重伤,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他摆摆手,“没事,我就是心情不好,跟人打了一架,多大点事儿,你还不打架了是怎么?”
见他不想说,耿淮也不打算刨根究底,又重新拿起筷子,随口闲聊似地问:“为什么心情不好?”
齐向然滞住了,半晌,才掩饰似的笑出来:“嚯,你这关注点……”
“好歹我也是历任女友口中的男德班满分人物,”耿淮抬头看他一眼,“我还能举一反三——心情不好,那是怎么个不好法啊?从什么时候开始心情不好的啊?打了架有没有变好点啊?”耿淮看着脸色逐渐变得沉默的齐向然,尽量让他的关心在话语间变得轻松,“怎么样,儿子,挑一个敷衍着答呗,老父亲我心都要操碎了。”
他顿了顿,又轻描淡写地加了句:“或者我可以猜得更直接一点——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什么人?”
Hela
有些莫名的情绪不是没有来由,之所以认定它的属性为“莫名”,是因为齐向然给大脑下达了规避这个来由的指令。
大概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将这个来由当成了谬论,既然是谬论,就应该规避。
齐向然跟耿淮对视几秒,垂下了视线。
被人这么忽然问出来,齐向然毫不设防,于是心里立即有了清晰且坚决的回答。
谬论是江纵,江纵是谬论。
第11章 “是个死人”
那几个问题齐向然虽然有了答案,但他没有回答耿淮,随便找了话题岔过去,耿淮也并不在意。吃过饭,时间已经不早了,耿淮要送齐向然,齐向然笑着摆摆手,自己一个人慢慢走了回去。
耿淮上班的派出所,就在离齐向然那条河街二十分钟路程的商业街旁边,路过那里时,齐向然往里头望了两眼,他和耿淮就在这里头认识的。
想想也真是离谱,警察和混混竟然还能成为朋友——不过就算齐向然身份还是齐家的儿子,他也没想过会跟一个警察做朋友。
简直是人生奇遇。
张叔还没回来,风头也还没过去,院子里头那群女人百无聊赖,在院子里支着桌子打通宵麻将。倪辉也打麻将,但他不跟这些女人打,他一般都跟他手底下弟兄到三条街外的茶馆,那里是他们的根据地。
淋了个冷水澡,齐向然往床上一倒。他们住的是大院旁边的小院子,小院隔成两半,前头朝着暗巷的那小半用作卖货,后头朝着河街的这半拿来住,中间一扇门用作连通。
因为安静,麻将声更显得吵闹。一堵老墙根本挡不住,就算齐向然酒足饭饱困意阵阵,那声音清脆得也像把他耳膜当麻将桌磕似的。
人在两个时候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一是睡梦里,二是失眠时。辗转反侧间,齐向然没出息地又想到江纵。
其实他没什么不能承认,自从那天在舞厅见到江纵之后,他确实心情就没好过。但在下坝村这种鱼龙混杂的底层人聚居地,有哪个人的心情整天是好的呢?没什么值得探究的,也没人会探究。
但听到耿淮这么问,齐向然心里还是有感动的。毕竟他已经三四年没被人关心过这种小问题了;毕竟这种问话,一般还有另一个层面的潜台词——cheer up啊齐向然!
“操。”齐向然翻了个身,被自己的念头逗笑了。
笑着笑着,很自然就想到这句话的出处。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出击追女生,江纵就读大学里的一个学姐,个高又苗条,长发披散时特别有味道,跟个仙女儿似的。
那时候他懂个什么啊,不过只是一个想跟江纵较劲的念头,所以大张旗鼓地就那么追了。花、礼物、浪漫表白一个不缺,表白完,他还以为自己手到擒来呢,没成想人家听完只是“噗嗤”一笑,捏把他的脸,把一堆奢侈品都塞回他怀里,说弟弟,要不你修炼个四五年再来吧,这脸上婴儿肥都还没掉光呢。
本来告白的声势就大,这话一出,围观的人全笑了,齐向然臊得脸都烧得通红。
别的不担心,他就担心江纵那狗东西知道这件事之后对他冷嘲热讽,接下来半个月都是蔫蔫巴巴提心吊胆的。
不过直到最后江纵也毫无反应,倒是一个一直追他的小女生,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这件事,问他最近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心情不好。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