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牛肉,”齐向然挺嫌弃地皱了皱鼻子,“总是这个味儿,能不能换一个。”
“你他妈不做饭给你老子吃就算了,有的吃还嫌弃?”倪辉膀子一甩进屋,“滚一边儿去。”
齐向然无所谓地笑了声,头发也不擦了,毛巾随手往椅子上一搭,去找热水瓶泡面。
其实他觉察出来,从那天江纵找倪辉聊过以后,倪辉就变得有些怪异,先是连夜去了外地,像是找什么人,回来以后见着齐向然也不爱像以前那么总找他麻烦了,至少齐向然无论是赖床还是外出游荡不回家,他都随他的便。
就跟以前在齐家似的,只要齐向然高兴,那就都随他的便。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之后竟然觉出些怅然。可能人都是贱的吧,在笼子里的时候千方百计地想出来,真撒丫子了又隐约盼着有人能拉着绳,让他不至于翻车撞岩。
他想来想去想来想去,直到打开盖子把碗已经软烂的面条慢吞吞咽下去,都没发现其实自己也许想要的只是一份不拘形式的关心。
一碗面很快就吃完了,把泡面盒扔进垃圾箱的时候他瞥见上面那句“香喷喷,好吃看得见”,差点没当场又全吐出来。转头又冲着屋里的倪辉吼:“操,我他妈不吃红烧味儿了!”
“你他妈爱吃不吃!”倪辉也吼回来。
齐向然自顾自地笑两声,看了眼时间,估计今天江纵多半是不会再来找他了,于是趴到倪辉屋子的窗台上向他讨烟,随口问:“最近怎么没看见那个姓崔的。”
倪辉懒洋洋躺在他的老爷椅上,把烟拆封了磕出来扔给他:“没钱他敢来么?你当我这儿做慈善的?养你一个吃白食的就够了。”
这么说齐向然就明白了,估计姓崔的真被他整治了,倪辉从来不做吃亏的生意,在这钱这块儿他就没含糊过。
齐向然叼着烟,吊儿郎当地问:“听他口气,以前跟你混过?”
倪辉也点了支烟:“他?勉勉强强打个酱油吧。”
“嚯,这么大架子,黑龙大哥挺牛逼啊。”
听到这话,要换做以前,倪辉早一脚给齐向然踹上了,而现在他只是眯了眯眼睛,脸上要笑不笑的,“不是这码事儿,说实话,他那号人,我还真他妈看不上。”
齐向然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想起崔父是个服过刑的,他问:“他以前怎么坐的牢?打架?砍人?”
倪辉笑出声,脸上还真是一副轻蔑的表情:“他能有那胆子,进去了也不至于被人整天按着当狗打。”
齐向然差不多知道他犯什么事了,想起那张还算是温和的长相,不禁有些犯恶心。
抬眼见倪辉一脸沉醉地抽着烟,颊骨显得有些瘦削,齐向然沉默了一会儿,说:“少抽点吧,犯病了还得我来伺候你。”
“滚你妈的蛋,”倪辉喷了口烟气,“爱伺候不伺候,我有钱找不着伺候的人?”
齐向然火气登时起来了,正要骂句这人不知好歹,手机催命似的震起来。
一个陌生号码,他不耐烦地接通:“他妈的谁啊?”
那头沉默了几秒,“是我。”
齐向然愣了愣,又听到那头说,“江纵。”
“大概还有十分钟的样子到你家门口,有一点堵车。”
“哈?”齐向然下意识地直起身,望向后门,有些摸头不着,“你要过来?”
“已经过来了。”齐向然听到那头有车按喇叭的声音,和其中的一口轻轻叹气,“上午发信息跟你说过。挂电话以后,把我的名字加到你的通讯录,还有,然然,”
“以后记得要看信息。好吗?”
第29章 “gay吧,去过吗”
齐向然挺懵的。
挂完电话,倪辉先开口问:“你那个哥哥又来找你了?”没等齐向然回答,他摆摆手,“赶紧走走走,见着你就烦。”
齐向然懵劲还没完,都忘了要习惯性怼他两句,转身真就往外走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或者那声“然然”有某种神奇的魔力,让他步子变得迫不及待,轻快得好像要飞起来。
等出了门,过了街,站在之前江纵停过车的那个位置,他才猛地回过神,自己这行为他妈真够舔的,人家不过就一句话,他就屁颠屁颠来这翘首以盼了。
他看了眼对面院子大敞的门,想了想,还是没往回走,望了下天色,转身趴到河边的护栏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吸着将要燃尽的烟。
有很多车在他身后来来去去,不到十分钟时间,有一个带着齐向然预感的车声由远及近,最终缓缓停在他身后。
他没回头,盯着肮脏的河道,绷紧了呼吸,等待人声或者喇叭声令他转过身去,但片刻后,只有车门开启关闭的声音,然后是沉稳的脚步声,心脏的跳动仿佛跟着这脚步声发生共振,砰咚,砰咚。他想,现在到他身后了。
“站在这干什么?”他听到江纵问他。
齐向然吸了口气,指腹在水泥柱子上用力蹭了蹭:“看风景啊,能干什么。”
他听到江纵动了动,应该是个看手机或是手表的动作:“如果不想迟到的话,我们还有五分钟看风景的时间。”
齐向然没说话,沉默之中,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浅浅的,伴随着胸膛浪潮一样的起伏。没有等这五分钟过去,他转头看向江纵,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是上次说的那个展?”
江纵“嗯”了声,很低沉,听不出情绪。
齐向然点点头,率先迈开步子:“那走吧。”
一路上没人再说话,齐向然一直偏着头盯着后视镜看江纵开车时的脸,没再问他为什么还要再来。
他觉得江纵真像块石头,煨不热、捂不软、劈不开、敲不碎,刀枪不入油盐不进。或者是团棉花,无论自己往那上头打多少拳,怎么打拳,拳拳江纵都任他砸上,拳拳江纵都不给反应。
齐向然放弃了。随便吧。反正他是个没出息的,就算对江纵恨得再牙痒,冲他龇牙咧嘴得再嚣张,对他放再多的狠话,没和江纵见面的这几天,他照样一天比一天更期待周末到来,照样一声“然然”就能顺下毛来。
况且他清楚地知道,其实江纵并没有做错什么,履行一个好哥哥的职责而已。他的歇斯底里是因为他亘生的欲望在作祟,在血液里奔袭着一遍遍叫嚣,烧得他神魂错乱,烧得他面目全非。
下车的时候齐向然望了圈四周,不禁挑了挑眉,他以为江纵说的展会是什么珠宝展艺术展,没成想一车把他拉到了博物馆。
好一段时间没来,估计是办展的原因,博物馆要比往常热闹许多,门口海报做得很精美,齐向然认真看了几分钟,竟然是一场莲花主题特展。他又看了江纵一眼,江纵也在安静地读着展板上的介绍。
这吊诡的情景不知怎么让他忽然想到了自己上初中的时候。
那天他在Ella的召唤下逃课去抢一件刚到货的限量款外套,结果前脚刚进店,后脚就被江纵抓了个现行。
齐向然那时候还怕着江纵,本来脚底一抹油就想溜,却又一眼瞥见他身后笑意盈盈的女朋友,一昏头就说了硬话,说不需要江纵管他,以后谁也别想管他。
江纵是什么反应来着?齐向然给忘了,可能当时情绪实在过于激动。再后来江纵并没多说什么,让他女朋友回了家,刷卡给齐向然买下来那件外套,也没把他送回学校,而是带他来了这家博物馆。
那时候也正值某个展会,江纵也是这么安静地读着展板介绍,转头跟自己说,既然要逃课出来玩,那不如玩得有意义一点。他请了位讲解员,陪齐向然在里面逛了整整一下午。
很久之后齐向然才知道,那天展会的票本来是他女朋友为他俩约会准备的。可是生气也来不及了,因为他早已经从那天开始,喜欢上了逛博物馆,甚至于到下坝村的这三年,隔上一段时间他便要倒腾几趟公交车回老城区来博物馆逛一逛。
这种心态是很奇怪的,或许他是真喜欢,或许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他将这个地方当成了避风港,当成他曾和心恋躲过雨的屋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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