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什么,”陆文柏清了清嗓子,“我表姐那事儿,不是我故意走漏风声的啊。”他说的是萧清嘉之前来律所找江纵那回,“丫的威胁我,把我那几个前女友的照片全特么洗出来了,我不给她说地址她扭头就能寄给我家那口子,哥你说,我不妥协能行嘛。”
“怎么不行?”江纵眉毛挑得很酷,“慷他人之慨就行了?”
陆文柏挂上个狗腿的笑:“话哪儿能这么说,我那是顺水推舟,怎么在你这儿就成了慷他人之慨了?再说了,你俩之前不是那什么嘛,朋友圈再怎么也有互相认识的,她要想找到你,不过也是早晚的事儿。”
这时菜上上来了,俩人没再说话。
其实江纵也没有刻意要避着谁,萧清嘉要来,他也没有堵着不让人进门的说法,只是江纵这人有规矩,他要是说停,游戏就得立刻结束。而且他一旦跟女人断了,那就正儿八经是一刀两断,无论你使哪一招,他都是那副冷心冷情的样儿,谁也别妄想和他再续前缘。
利落是真利落,狠也是真狠,但归根结底,上赶着不是买卖,江纵有江纵的口味,可他从来不需要追谁,这世界上就是有这种能吸引所有人注意的人,往那儿一坐,一股子自成风流的魅力,明知道这种人没有谈爱的可能,十成十是个玩家,也照样有人前仆后继甘之如饴。
这话题也就顺嘴一提,不是什么大事儿,大中午的,都饿了,陆文柏甚至一口气干了三笼虾饺。正埋头苦吃着,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一个事儿想问你。”
江纵示意他说。
“齐向然那事儿,齐家那边有没有跟你透露过什么?”
江纵放下筷子,没抬眼:“我没问过。”
“那你这大舅哥当得可不称职,”陆文柏灌了口茶,慢悠悠地,“我倒是听说了,你那亲妹夫——就是齐家那亲生儿子,这两天像是有了点儿音讯。”
第10章 江纵是谬论
整件事情到底是怎么个来龙去脉,江纵没有刻意了解过。
既然齐向然是个假的,世界上必然还有另一个真的。这种事情不会让人感觉意外。
吃过饭,江纵没有回律所,开着车在城市里乱转。
从小长大的地方,闭着眼睛他都知道哪儿是哪儿,但这种时候更容易迷失方向,好像处处可去,又好像无处可去。
渐渐是更熟悉的街景,不知觉中,他穿越了大半个城市,路过他的小学中学,有他吃过的餐馆,也有他住过的酒店。
从另一条街又往回绕,拔地而起几座高楼,齐家的公司就在其中一栋里面。恰好碰上红灯,他往外望,写字楼玻璃上的午后阳光刺人眼,可车停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继续驶入车河,车里车外都是闷燥的夏天,放着体育新闻的电台让人昏昏欲睡。
律所的位置在新区,回去的路上,他忽然想起上次在医院和齐向然的无意碰面。
既然陪邻居来的,还是急诊——那他的住处一定就在附近。
江纵左手食指轻敲方向盘。
不需要用上太费力的推理。齐向然缺钱是肯定的,但新区大都是高新产业,小区也都是近年来新起的高楼,他多半住不起这里,那距离就得再往外划一点,新区边界,城市发展还没有规划到的地方。
车转了个弯,开进下一条街,江纵往前方的树荫下一瞥,目光停留了两秒,然后将车缓缓停到空出来的车位里。
还是那么身打扮,只是这回有更醒目的东西。
齐向然站在狭窄的阴影里,一只手手腕和另一只手小臂都缠着绷带,颧骨上有片似乎已经结痂的擦伤——他们大概隔了二三十米,江纵能看到这块伤,说明它的面积不小。
常打架的人都清楚这是哪种伤,不止是别人能看到的这些,背上肚子上还有更多。
江纵只是淡淡看着。
烟瘾真够大,回回碰上,齐向然都在抽烟。拿烟是他惯用那只右手,绷带缠出手掌的形状,一只适合弹钢琴拿吉他,漂亮得极其典型,却无论如何也学不好任何乐器的手。
信息已经足够多,打开地图很容易就能推测到齐向然大概的住处,或者有更简单的方式,路过齐家公司时,江纵可以作为后辈前去拜访,拿到地址并不难,不过他没有要这么做的理由。
现在也是一样,直到齐向然抽完整支烟,拧着眉走出树荫,穿过烈日,上了一旁宽阔的台阶,江纵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让大部分人来看,他也许只是在兴致寥寥地旁观,像大部分人自己都做的那样。如果换成齐向然这个当事人,大概他要毫不犹豫将这种目光归类成睨视。
毕竟别人生活的跌宕起伏不会到影响自己,却能提供给人隐秘的快乐和唏嘘。
电台体育节目进了广告时间,播音腔亢奋地反复重复热线号码,充斥着满耳朵的“6”和“8”。
见齐向然真熟门熟路,进了那扇木色牌匾下的门,江纵收回视线,关掉广播,往座椅头枕上轻轻一仰,听了好几秒发动机均匀的怠速声。
他忽地笑了。
齐向然被突然震动的电话吓得一个激灵。
工作日的午后,周围没什么人,铃声急促地响,空旷的大厅显得空旷更甚。
来电人是耿淮,齐向然从这层出去,找了个僻静处接听。这声音太有朝气,从听筒那头炸过来,齐向然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了点。
“我说,你们当警察的,嗓门儿都这么大的么?”齐向然都被他这声招呼震乐了。
耿淮不在意齐向然的打趣,先解释他着急解释的——耿淮前些时候出了个小差,忙着工作,直到现在才看到齐向然之前给他发的微信,便立刻打来了电话。
一个隶属扫黄大队的治安警竟然会出这么久的差,倒是让人意外,这么说再过段时间,说不定能听到耿淮升职调任的消息。
上次和倪辉打那一架之后,倪辉没再在齐向然面前用耿淮来威胁他——老混混用一个警察来威胁小混混,这算哪门子威胁,纯属是搞笑。
齐向然没再提这事儿,也没问耿淮这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出差。年龄大一点,生活的环境复杂一点,不能说变得多成熟,但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分寸,齐向然还是能够把握住。
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问的事情别问,不该操的心也少操。
人生在世处事原则总结成八个字:关你屁事,关我屁事。
“累吧?”齐向然往前踱了两步,姿态挺放松,手肘横撑在扶栏上看窗外的风景,太阳已经在往西边偏了,他站的位置恰好是一个阴影的夹角。
“怎么不累,”耿淮爽朗一笑,“干活儿嘛,都这样,图个心里头踏实。”
齐向然没附和,他一个无业游民压根没体会过这种感受,也不知道“踏实”这两个字到底应该从何而来,只是“嗯”了声,脸上带点和朋友闲聊的淡笑:“挺好。”
“终于求领导给我调了个假,你今天在家吗?”
“没,”齐向然说,“老地方呢。”
“又去博物馆啊?你可真是闲的,那要不晚上一起吃个饭?”耿淮笑了两声,“我妈杀了两只土鸡,给我拎了只来,我正发愁呢,一人儿也吃不了啊。”
“行啊,”齐向然伸手去碰面前的玻璃窗,一个手指尖就能遮住楼下大街上的一只人影,“不过我那儿你还是先别去了,我来你家吧?”
“那敢情好,上回我们一同事送了我瓶红酒,我也不懂这东西,一直没碰,你来刚好咱俩给解决了,我看看啊,这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先去把饭弄上?鸡你想怎么吃,红烧?清炖?”
很久没人这么问齐向然了,他顿了顿,还真认真考虑了一下,不客气地说:“红烧吧,”又想了想,“土豆烧鸡好了。”
耿淮家离齐向然现在跟他打电话的市博物馆有点距离,得倒三趟公交车,所以他挂了电话就直接出发了。
到耿淮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快掉到地平线上头。楼下刚好正摆出来几家卤菜摊,他上楼的时候顺手买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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