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来接你
有只飞蛾一直在往灯管上撞,不知道从哪儿进来的,力气还大,晕头转向地绕着天花板飞几圈,又往光最亮的地方狠狠扑过去。
齐向然靠在这堵墙最边上,眼珠子就跟着它转,感觉要不上多久,自己这双眼珠子就得跟着这只小东西一起撞得粉身碎骨。
不过他没等到这时候。
门开了,那只飞蛾受惊一般,忽然满屋子胡乱扑腾,撞到开门那位民警脚下,被他毫不留情地踩上了一脚,渣都不剩。
“齐向然。”民警在人群里找他。
终于叫到他的名字,齐向然抬手挥了挥,同时自己主动往外走,其他人恹恹地注视着他,派出所的白炽灯很亮,每个人脸上的浓妆都被映得滑稽死板。
其实女人叫“齐向然”三个字也没有什么违和,至少被这么叫出去的时候,没人是因为他的名字向他投去注视。
齐向然跟着民警到外间走廊。
笔录完、调查完,证明齐向然清白得不能再清白,不过就算没跟那些违法犯罪行为沾上边,他这个赚钱法,批评教育是少不了的。
不过齐向然早不像第一次在警察面前那怂包样了,边听着批评,边揣着兜点头,时不时还插几句嘴,“是是是”“你说的是”,一副老油条模样。
这民警旁边就站着耿淮,今天按说不该他值班,他也确实没穿警服,估计是缺人手临时调过来的。教育完毕,他领着齐向然往外走,一路上欲言又止。
那纠结的劲儿给齐向然逗乐了,手一抬,搂住他肩膀:“吓着了?”
“哎我去!”耿淮被他吓一跳,差点没一蹦八丈高,“你顶着这张脸别他妈离我太近!”说完还左右看了看有没有别人注意到他们。
“怕什么?我穿这身不好看?”齐向然觉得他这反应有意思,手收得更紧了,故意逗他,“还是你恐女啊?”
耿淮愣了下,好像还真在思考这个问题,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无言地瞪了齐向然一眼:“操!”
他只能说:“影响不好,齐向然,这是派出所。”
“那耿警官您还说脏话呢。”齐向然吊儿郎当地搭着他往外走,丝毫没有一点要避嫌、不给别人添麻烦的自觉。
耿淮没再说话了,直到走出派出所办公楼,走到暗灯的院子里,他才停下来,几番尝试,还是下了决心一般,按住齐向然的双肩,认真看着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齐向然往后退了一步,很轻易离开的姿势,“这是我一朋友给我说的路子,来钱挺快的,扮女人跳这种舞是不是太丢人现眼了?”他笑了下,“不过挣钱嘛,不寒碜。”
耿淮手掌团成拳,收回来,他吸了口气:“齐向然,作为人民警察,只要是合法,我尊重你做一切工作……不过作为你朋友,我还是衷心希望你能有一个平安稳定的生活。”
齐向然的嘴张了又合,最后点了点头:“我明白。”他轻轻给了耿淮肩膀一拳,“哈哈”一笑,“狗东西,搞这么煽情。”
“谁跟你煽情了!赶紧滚吧,耽误我工作,”耿淮转身要回去,走之前想想又补了句,“回去先把你这一身扒了,看得我鸡皮疙瘩掉一地。”
齐向然胡乱应了声,转身第一件事是先从兜里摸烟。不过没等他掏出来,一眼就看到几米外树下的黑影,黑影动了动,接着往前走了两步,这才能看清来人相貌,齐向然眯了眯眼睛。
“哟,”从牛仔裤里掏东西太费劲,齐向然艰难缠斗了半天,“够巧的啊?”
江纵见状,拿出他的烟,大拇指习惯性地将烟盒盖往上一拨,递到齐向然面前,挑眉示意他拿。
齐向然看看烟,烟是黑金色软包装,花哨,但不俗气。
他又看看人,还是一身衬衫西裤,没打领带,领口扣子也被他解了,袖子挽到肘处,伸手时遒劲的肌肉形状显出来。齐向然盯着那里想,估计路过的狗见到都想啃两口。
总之他并不客气,什么都打量完了,叼上烟,又去摸打火机,小一点的东西就要好摸得多。他给自己点上,转头看江纵也咬上一支,便礼尚往来似的,顺手就着自己的火替他点。
倾身过去的瞬间,他抬眼看江纵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火苗的影子,风一吹,印上瞳仁的光影就变得稀薄、颤抖。
齐向然便用另一只手拢住摇摆的火,不过几秒钟,按开关的手指已经感受到温度炙热的积聚,有些疼,但他没放手,稍一扬下巴,意思是让江纵要点就赶紧,江纵多看他两秒,低了头,把烟尾凑上去。
让烟草充分燃烧,点火的这一口时间要长一些,呼吸间,黑夜里,火苗似乎有了生命,攀附上烟尾,在舞蹈、在纠缠。好性感——齐向然忽然冒出来这个想法,像烟和火在接吻,一个狂热奔放的法式湿吻。
直到他收起打火机,和江纵静静地在树下抽了好一会儿烟,他指尖都好像还残留着那个吻的余热,他不由得搓了又搓,搓了又搓。
“上次我们两个站在一起抽烟是什么时候,还记得吗?”最后一口烟,齐向然吐出来,他饶有兴致地问。烟气和他还戴着的长发被风吹乱,在空中缱绻缠绵。
江纵弹了弹烟灰,只是侧过脸看他,等着他说话。
“我知道你早忘了,”齐向然脸上连“意外”和“果然”都没有,他笑了声,“其实我也忘了,也许我们就没在一起抽过烟。”
江纵点点头,表示他礼貌的回应,“走吧,”他把烟吸到极限,扔掉烟头,率先迈步,“车在外面。”
齐向然慢他几步,悠悠然的,一直注视江纵的背影,用一种探究和追寻的目光。迈出大门那刻他叫住江纵:“今天也真是太巧了,”他腕子一翻,用大拇指指他要去的方向,“不过我走这边。”
江纵停在路灯下面,回头看齐向然,光很昏黄,是夜晚寻常的颜色。
他说:“没什么巧的。”
不是巧合……那就是特意。
很罕见,齐向然竟然感到一种由江纵给他带来的讶异,这讶异像根花椒刺,在齐向然心脏上轻轻扎了下,痛倒是不大痛,却让他身体都立刻麻了半边。
不过他很快想到更多东西,想到自己今晚被扫黄队突袭误伤的消息可能是江纵从哪些渠道得来的,从而判断出也许自己在做这个“工作”的事情,已经在他们的世界流传开。
空气变得安静,齐向然踩住脚边一粒小石子,碾了又碾,然后不太耐烦地一脚踢开,他抬头,直愣愣地问:“所以你是特意来的。来干什么?看我到底有没有被关进局子?”
江纵抱臂站着,闻言,食指抬起来轻敲肘尖:“如果我说是呢?”
齐向然面无表情地看了江纵几秒。
观察江纵的神态,是他从小就熟练的技能,但可能此刻光线实在灰暗,又可能这个技能其实从来在江纵身上都发挥不出作用。他没观察出来任何结果。
齐向然忽然笑了声:“那就要让你失望了?”
说这话时齐向然移开了视线,目光投向江纵的影子,路灯下面,那个影子并不像江纵身形一样高大,只有小小一团。
观察不出来那他就不看了,反正面对江纵时永远是这样,他看不透他、够不着他、干不掉他。
半晌,他听到一声极其细微的响动,是气音,像江纵笑了一声。
“来接你的。”江纵说。
齐向然抬起眼,表情明显是愣的:“接谁?”
“接你。”江纵眉尾一扬,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接齐向然。”
江纵说这话的时候,每一个字的尾巴都往下压,像风在人耳侧低语,把齐向然的头发拨来拨去。
他又踢了脚跟前的碎石子,垂下头:“接个屁……我又不是不认识路,”又意识到有地方不对,补了句,“再说了,接去哪?齐家?还是你家?你凭什么接我……为什么接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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