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经不是一家人,江纵没必要在乎她的情绪想法,他的耐心关心并不多,一贯不留给不会再有交集的人。
两人相对无言地站了会儿,齐家的门开了,江纵向任蕴秀颔首当作告辞,准备转身上车,任蕴秀急急叫住他,“小纵……”趁着齐向然还没走出大门的功夫,她轻声问,“你到现在……还那么恨我吗?”
这话问得太可笑了——任蕴秀跟江纵也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却一点都不了解,江纵其人是不会有“恨”这样浓烈的感情的,会这么想,怕是因为她把江纵出国那三年的根因归到了她自己身上。他淡淡看她一眼,还是礼貌地摇头:“怎么会。”他听到了齐向然的脚步声,伸手打开车门,最后对任蕴秀说,“毕竟你是我小姨,不是吗?”
快要到家的时候,路过一段安静的江面,齐向然提出下车走走,他们把车停到了路边。
新城区的夜不如老城区繁华,绿化倒做得很不错,江堤上下都有树景,在街灯点亮的黑夜里,树叶上泛着被风吹动的流光。
“一天比一天冷了啊。”齐向然深深吸一口潮湿的空气,眺一眼黑黝黝的江,“还真从没见新南下过雪,今年过年我们去京城就能看到了。”
说着话,他牵住江纵的手,往自己外套兜里揣,见江纵看向他,得意地眨眨眼:“暖和吧?”
江纵没把手拿回来,似笑非笑的任他动作,忽然手指触到个硬东西,带点冰冰的凉意,齐向然手腕一转,那东西便沿着江纵的无名指往上,嵌在他指根。
拿出来一看,是枚素戒,在路灯下闪着暖黄色的光。
“你送我一个圈,我也送你一个圈。”齐向然问江纵,“套牢了吗?”
他在观察江纵的神色,那眼睛黑又亮,夜里窥物的猫儿似的。江纵看完戒指,抬头就撞进这双眼里,恰好一阵风过来,把齐向然头发吹乱,那双眼睛也因此变得有些迷离。
江纵忍不住伸手去捋顺。风荡着树叶,他们被“沙沙”的声音围绕,奇怪,江纵脑海里忽然诞生一种抽象的类比,这种感性的想象很少会出现在他身上,但此刻他这么形容了——这树风、这荡起的枝条——好像他的心。
齐向然把另外一枚戒指放到他掌心。江纵会意,顺势捉住他的手,将那小小的指环沿着他左手无名指往上推,到底的时候齐向然正要笑着说话,江纵忽然将他压到护栏上,捏住他下巴,低头吻了下去。
舌尖粗暴地抵开不设防的齿关,齐向然睁大眼,“呜呜”叫着,试图找到一点主动权,却在江纵强硬的攫取下连连溃败。无人之境、火辣热吻,连风都像有了温度,吻、或者说啃咬,从唇边延烧,一路从下颌到颈侧,眼看江纵的手就要揉到不该揉的地方,齐向然叫了停。
“可以了啊。”他攀住江纵,在他脸上啄了下,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要玩儿野的也看看天气,在这儿不得冷死我。”
江纵用额头抵住他,粗重的喘气混在风里,难得他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齐向然想要调侃两句,一张嘴却听见他说:“套牢了。”
江纵收紧捞着齐向然腰的手,睫毛竟然在轻颤,他专注地盯着齐向然,像盯在夜里发光的珍宝。片刻后,他笑了声:“不是早就套牢了吗?”
齐向然心脏像个什么活物似的蹦跳起来,他把下巴搁到江纵肩上,有些迷醉在这个怀抱里了,跟江纵在一起,亲吻、拥抱,哪怕只是说几句话,听他的呼吸心跳,他都觉得舒服极了。
好半晌,他轻轻说:“我把户口本护照都拿出来了。”
江纵逗他:“上齐铭家的户口啊?”
齐向然哼笑了声:“上老王八蛋的户口。”
淡笑着,掀起齐向然衣角,江纵揉上他窄劲的腰肢,有些沉迷地摩挲着。过了会儿,又听见齐向然问:“你不问我跟他们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齐向然冥迷地半睁着眼,看不远处树影的晃动:“我跟他们道歉了。”
就算不跳出这场无法找出罪魁祸首的命运转盘,不以第三方的视角来看,齐向然也明白,自己做错了。
跟这世界上千千万个因为工作而忽略家庭的父母一样,齐正荣夫妇或许不是不爱孩子,只是方法用得不对。人非完人,连一个普通人都很难维持工作和生活的平衡,遑论他俩这种大公司的老板。
而向玲在齐向然十八岁生日那晚说出来的话,不过是一时情绪的发泄,不代表她在那瞬间就完全抛弃了对齐向然的感情。这些齐向然都明白,但他也并不为年少的一时冲动感到后悔,如果再来一次,他百分百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但现在他想通了,想通了那就认错,向被自己伤害过的人认错,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这样,一旦有了裂痕,再怎么修复,中间也始终都像隔了一层。
江纵低声问:“他们怎么说?”
“说得可多。”齐向然慢悠悠地回想,“齐正荣倒是不减当年风范,说什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没搭理他这话,向玲怕我跟他再吵起来,就劝架呗。还转告了句于俊兰给我的话……他说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怪我。”他叫江纵,“你说他真不怪我吗?”
江纵想了想,只是问:“你觉得你幸福吗?”
“如果说小时候的话,其实还……挺幸福?挥金如土横行霸道的。”齐向然笑了下,“我也不知道幸福的定义是什么啊。”
“对每个人而言,幸福的定义都是不同的。”江纵说,“有些人觉得有钱是幸福,有些人觉得有家人陪伴才是幸福。或许于俊兰养父母家没有齐家这样优越的物质条件,但其实能看得出来,在被接回齐家以后,他仍然对他以前的生活感到满足,这种满足,就是幸福。”他拨了拨齐向然的头发,“一个幸福的人说出来的话,是值得相信的。”
齐向然低低“嗯”了声,好一会儿,继续说:“找户口本的时候,向玲问我以后还会不会再回去,我说可能不会,她差点哭了。”他吸了吸鼻子,又笑,“我们明年都要出国了嘛,回去的机会肯定也少。”
江纵没再说话了,安抚一般轻轻拍他的背。
其实他们还说了很多。齐向然过去几年的生活,他是怎么找到自己亲生家庭的,他的亲父母又在何处,他们对他的态度怎么样。都是关心的话,有的答了、有的没答,不是齐向然使性子,这几年过去,他是真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和他们相处,总归是和平的,隐约有那么一丝难以捉摸的久违的温情。
齐向然不知觉地紧抱住江纵,像在世界边缘汲取仅存的温暖。嗅着江纵身上那股淡淡的香,他低声说:“最后都走到了门口,我还是返回去抱他们了。”
其实他以前也没怎么跟他俩拥抱过,这么一抱,就很轻易地感知到两人的衰老。
“有句话,我觉得跟他们当面说比较好。”
江纵低头看他:“嗯。什么话?”
江风又拨乱了齐向然的头发,光影中喉结的吞咽动作十分隐晦,他越过江纵,把目光投向远处,陷入想象。那些笑容、疼爱、加完班回家悄悄打开房门,看齐向然有没有盖好被子的夜晚,童年时和齐正荣夫妇相处的一幕幕放画片似的在脑海里重映。安静好半晌,齐向然才开口,轻轻说出那句话。
其实。
你们也是很好的爸爸妈妈。
第77章 完结章:然然,像蝴蝶一样长大吧
接连几天的阵雨,终于迎来一场晴。
齐向然换了身骑装,一出更衣室就直直往马厩的方向去,任江纵和齐铭聊着天跟在他身后。
新南各个马场他都熟,但只在这家马场寄养了匹他自己的马,叫CC,一匹拿过许多奖的霍士丹,是他十六岁时在一场公马秀比赛时买下来的,算算时间,养在这个地方已经有五年多。
三年时间不见,CC似乎已经对他有些陌生,警惕地靠在最里面,不太愿意接近齐向然。齐向然也不着急,CC脾气本来就烈,他当初也是看中这一点才会买下它,要重建联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时间,便让江纵他们去挑别的马,自己拉着CC先去散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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