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大?!”向玲红着眼睛瞪他,“齐正荣我告诉你,然然今天要是出点什么事,我这辈子跟你没完!”
……
任他俩吵着,江纵出去,点起了烟。
监控已经全部查完了,齐向然从小区出来,没有打车,沿着他从小上学的路线一直走,逛街似的,从小学逛到中学,停在中学后门的夜宵店点了几串烧烤,吃了一碗炒面。吃过以后他在街头站了很久,似乎在踌躇该往哪里走,最后随便拐进一条巷,漫无目的地左拐右拐停停走走。
有些地方监控不全,他们只能靠推测来确定他的行动轨迹,齐向然真的走了很久,走到大街小巷的店面都关了灯,他才转了脚步,往江堤边去。但这一段江堤绿化太多,夜晚光线又暗,齐向然最后出现在监控视频里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手上一点橙色的烟头还算清晰,再一拐弯,经过一片树林,人便就此消失。
大半夜去江边,这可不是什么会让人放心的决定。江纵给倪辉、耿淮,甚至崔丹珍都打了电话,齐向然没有联系过他们任何一个人,而他们给齐向然打电话收到的也通通都是关机。这证明齐向然不是只拉黑了江纵他们,而是真的直接关了机,谁也不打算联系。
早该预料到的,齐向然从来就是个倔到决绝的孩子,不该他的、不是真心给他的,他即使再喜欢、再想要,也绝对不愿意拿人家一分一毫。他那样孩子气,太不懂得过刚易折的道理,也容易在情绪最激动的时候做出最坚决的选择,在某些层面上来讲,这的确是一种让人欣赏的品质,甚至于在如今这个社会里,是很难得的品质。
江纵喜欢他这一点,也很自私地怕他永远改不了这一点,因为这种品质是一把双刃剑,他捅在别人身体里时有多用力,自己也要伤得有多深。
跟谁学的呢?
江纵吐一口烟,望着黑蒙蒙的天,恍惚中仿佛看见还是个小不点的齐向然,跟在自己身后亦步亦趋的身影。
齐正荣搀着向玲走到院子里,江纵把刚抽了几口的烟掐灭,“倪辉现在已经联系人去那段江堤找了,”他对齐正荣说,“他恰好在那附近有几个朋友,赶过去最快。我现在也过去,你们就先回家吧。”
“我们怎么能放心回去……”向玲紧紧抓着齐正荣的手,艰难地说,“万一……万一然然真的……”
“不会。”江纵立刻打断她,不知道是说给他俩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冷酷的笃定,“没有这种可能。”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向玲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齐正荣拍拍她的手:“我托了朋友找,警方也在找,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了。然然虽然有时候冲动了点,但那种事情,他不会做。”他安慰向玲,“我们两个在这儿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还是先回去等消息吧。”
江纵没发表什么意见,两辆警车这时候从停车场开出去,江纵也解了车锁,临上车时却顿住脚步,忽然叫住向玲:“阿姨,不知道这一整晚时间,您有没有……”他顿了顿,脸色是一种很古怪的冷漠,带一丝不容易被人察觉的怨怼,他其实很少将这种个人情绪流露到表面,但不知觉地,他这么做了,“有没有发现——然然其实两只手都带着伤呢?”
没等向玲回应,江纵上车。跟着前面的警车,他紧紧握着方向盘,一路风驰电掣。
一切他都做得有条不紊,成年人的理智像枷锁,也像傀儡线,操纵着他及时去窗边察看、搜寻齐向然留下的痕迹、反复拨他的电话、冷静地向齐家父母说明完情况后带他们去了最近的公安局。
在所有人看来,他那样情绪稳定,连跟警察交代今晚情况的时候都还思维敏锐、逻辑清晰。实际上他从见到那间屋子空无一人时,大脑就已经一片空白。
没有人发现,其实他手里到现在都紧紧攥着那张齐向然留在桌子上的纸条,那纸条夹在方向盘和掌心中间,早已经被汗濡湿,里面写着齐向然留给江纵的话,以他一贯的口吻——东西我授权给你,你都拿回去吧。
笔触在这里一顿,像是执笔人停下来许久,才再提笔另起了一行。
江纵跟警察沿着江畔找了整整一夜。打着强光手电,泥滩上每一个脚印,他都仔细对比,见到有相近鞋码时,他心脏就要猝然缩紧。一晚上下来,他像无数次心脏病发作过那样,浑身上下早就一片湿淋淋。
始终找不到齐向然的踪迹,任凭江纵怎么坚持,警察不愿再做无用功,回了局里汇报情况,要再仔细回看一遍监控。留江纵一个人伫立岸边,望着宽阔苍莽的江面。朝霞已经出来了,却并不灿烂,颜色像还泛着青白色就被人摘下的涩果。
在这世界上活了快二十八年,江纵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一夜间,他不知道沿着江往下游走了多少路程,浑身的温度都被江风刮得干干净净,这条不知道去向何处只顾奔涌的江,在这一刻显得那样无情,耳边的浪涛声哗哗在响,像是对江纵可笑的一念之私的嘲弄。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江纵回了家。
开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脚步打着晃,他握住把手,缓了两秒,心脏隆隆地跳着,幻想下一刻就能见到齐向然懒洋洋地赖在沙发上挑眉向他望来的样子,门轻轻推开,房间却是一片沉冷的死寂。
江纵站了好久,才挪着脚步进去。
他们家里处处是齐向然的痕迹。沙发上搭着两件齐向然的衣服,抱枕歪来倒去,牛奶喝一半就搁在桌上,地毯上全散着乐高的零件,茶几上的星舰只完成了很小一部分。
江纵把从齐家带来的东西放在星舰旁边,愣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后一点一点把那些东西都从袋子里拿出来,摆到桌上来回看了好多遍。
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那块绿水鬼和他最想让齐向然取回的他送给他那份十八岁的生日礼物并不在其中。
“如果我将交给你的支配权收回,你不就没有权力了吗?”
安静的恍惚间,江纵似乎听到齐向然问他。
“到时候你会怎么做呢?”
江纵手肘撑着膝盖,直直盯着桌面上那一堆齐向然还给他的东西看,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吸声。胸膛里有一种他从没有感受过的锐痛袭来,让他绷了一夜的弦猛然一颤。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才惊觉这呼吸声原来是从自己鼻腔里发出来的。
他打开手掌,慢慢摊平那张几不成样的纸团。
齐向然的字比他的人要平滑低调很多,被汗水泡涨变形过,纸张发出干硬的“欻欻”声。这不知是江纵打开的第几遍。
“东西我授权给你,你都拿回去吧。”
别的他什么都没再说,那似乎隔了很久才提笔另起的一行,只多留下三个字,像一行干瘪淡然的,对世界、对江纵的告别。
他说:“我走了。”
第62章 薄情寡义
江纵一个人在客厅坐了很久,久到时间都变得模糊,五感都好像抽离。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一头扎进水里,隔着另一个天地那样,一切都变得朦胧遥远。身体和意识漫无目的地在水中漂浮,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阵粗暴的声音穿透耳膜,他才猛然惊醒,恢复知觉。
片刻后他来到门口,虽然知道多半不会是齐向然,但他开门的动作还是顿了一顿。一抬眼,果然是陆文柏站在门外。
“我说你怎么回事儿啊?打电话关机,律所也找不着人,合着旷工在家睡大觉呢?这可不像你。”
陆文柏熟门熟路地打开鞋柜,江纵看了眼,在他拿出齐向然那双拖鞋前,给他换了一双新的。
“敲半天才来开门,你干嘛呢?”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耗尽了电量,江纵将手机充上电,开机后查看了一下未读信息,仍然没有齐向然的消息。
“先坐吧。”他去水吧给陆文柏倒水,动作有些机械式的,“有什么事?”
“你这话说的,没事儿我就不能来看看你了?”陆文柏走进客厅,扫了眼茶几上的东西,“嚯——江大律师童心未泯啊?”他兴致盎然地捡起一块积木,玩两圈往空中一抛又接住,笑着说,“这星球大战的吧?不上班在家拼乐高……啧,是你被夺舍了还是我被夺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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